原本以为我至少要在思过室内待足三天才能被放出来,结果只待了一天一夜就被师尊领了出来。
为此陈长老很是不满,甚至跟师尊吵了起来。
我第一次看到师尊动怒的模样,他就那么看了陈长老一眼,甚至都没有开口。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住了陈长老的脖子,让他把说到一半的话全堵在嗓子眼里,脸都憋红了,却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说实话,当时我悄悄瞥了师尊一眼,看到他的侧脸,我都有些害怕。
他的眼底有杀气,好像下一瞬真的会把人脑袋削掉。
最后我整个人是被师尊提着离开的,他御剑起飞升至半空之后,陈长老才瘫在地上哀嚎了一声,“明昭你欺人太甚!”
我被带回了听云峰。
春生看我们从云端落下,激动地迎上前来,“师父,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没事,你……”
刚想伸手去拉她忽然觉得胳膊怎么这么沉,都抬不起来,目光下滑我才发现自己还在师尊怀中,他一手正捉着我一边胳膊,另一手揽住我另一侧的肩,用的劲不小,根本没给我留多少活动余地。
这姿势仿佛是我受了极重的伤,自己都不能动弹了似的。
难怪春生看到我时一脸的担忧。
我仰起脸望向师尊,“我真的没事,师尊,可以松开了。”
师尊垂眸,没有应答,却松了一只手,将我往前送了两步,春生赶紧接手,搀扶住我。
“春生,替你师父仔细上药。”师尊将一盒伤药递给春生,然后才对我轻声嘱咐,“为师去宗主那儿一趟,你且先在听云峰养着。”
“小伤而已,都已经好了,真不要紧……”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御剑飞走了。
我抓紧春生的胳膊,“你说师尊他该不会跟宗主打起来吧?”
“师爷很生气,但应该不会打起来,咱们可不是那些不讲理的人。”
我忍不住瞥了春生一眼,这熟练的阴阳怪气与之前在演武场第一次瞧见她那副怯懦怕生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还是听云峰养人,我无奈地笑了笑,“好吧,咱们先进去吧。”
等春生给我上药的时候,我才知道虽然我与她才两日没见,但她跟师尊一起去了一处秘境历练了三个多月。
难怪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我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刚上山的那段时光,也曾被师尊带进秘境。
不过彼时的我可没有春生这般从容,第一次入秘境吓得魂都没了,虽然是怕,却强忍着不敢流露出一丝畏惧。因为我更怕自己表现不好,就会被师尊抛弃。
听我夸她,春生反而不好意思了,“师父说哪里话,我毕竟已经在山上待了二十几年,你那个时候只是个孩子呢。”
“不关年纪的事,你确实比我更有天赋。若你如我一样从小开始修炼,成就肯定早就在我之上了。对了,春生,我一直好奇,为何你会没通过测试呢?”
她笑容一滞,表情有些犹豫。
“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既是师父问了,徒儿当然要说的。”她急急开口,“希望师父听完,不要生气。其实……”
原来她当初为了赚一枚灵石,就把入门名额让给了旁人。
有了灵石再下山换金银,她一家十几口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被仙人选中离家,也只是为了吃一口饱饭,她曾经亲眼见过因为吃不饱,家中大姐二姐被父母卖给人牙子换点口粮。所以当有人告诉她,只要她隐瞒自己的灵根主动退出就有钱拿,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凡界的家人。
那么多的钱,够他们一辈子吃喝不愁了,再也不用卖掉家中余下的兄弟姊妹来换吃食了。
哪怕她在玉清宗做一世杂役,与修仙再无缘分,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听完这个故事之后,我沉默了。
“对不起,我惹师父不开心了。”春生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不是,我不开心只是替你不值。”
一枚灵石,不过能换一千金,却要断送一个人的仙途。当时抢名额的那人真是歹毒,才一枚灵石!
内门弟子每个月都能领到两枚灵石!若她当日通过测试,顺利入门拜入哪位长老门下,二十年光景至少已有四百八十枚灵石啊!
不过也怪不得她,若是当年混在乞丐堆里什么都不懂的我,被人用一千金换取与师尊上山的机会,可能我也同意了。
人尚无知时,自是鼠目寸光,怎会有远见预知将来,遇到蝇营狗苟之辈几句欺瞒挑唆,只叹一句时也运也。
春生重新露出笑容,“但徒儿觉得很值,要不是那时错过了测试,如今也不会有与师父的师徒缘分。”
可我这师父居然还要徒弟来给上药,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刚换上新衣衫,就听见外面传来声音,“师父,姜师叔来找你!”
我走出去正好奇姜慧怎么突然来了,就见她脸色红润且异常兴奋,几乎是小跑步冲上来一把挽住我,“沈师姐快跟我走!再晚就看不上了!”
“啊?”我一脸懵。
“师父?”春生也一脸懵。
“春生,你先休息吧。我跟师妹去看看。”
“快点!快点!”姜慧不停催促着。
看她也不像是大白天喝了灵酒的样子,我还没问到底出什么事了,就见她带着我去往青龙峰的方向。
宗主住处前院门口的空地上已经围了不少人,我跟姜慧悄声落地,挤了进去。
就看见白绯摔坐在中间,十分狼狈,而厉行风正跪伏在一旁,双手撑着地面,似乎正受着什么禁制动弹不得,表情狰狞痛苦。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完全无法相信做出这一切的人,是师尊明昭真人。
“够了!明昭,你现在还有一点当长辈的样子吗?”宗主姗姗来迟,脸色很不好。
宁沉在边上一直扶着宗主,走到人前,他才松开手。
我心中疑惑,宗主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只听师尊冷声喝道,“师兄看不到你的好徒弟不敬尊长,也看不到地上的骨息虫吗?”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真的是我师尊吗?他居然用这种态度跟自己师兄说话?
姜慧扯了扯我袖子,轻声问道,“骨息虫是啥?”
我正要跟她解答时,一旁的师弟开口,“小师妹,你们才来没看到,那骨息虫刚从白姑娘身上飞出来,还想咬明长老呢,被明长老一掌拍成肉泥。骨息虫本是魔修豢养的毒物,被咬一口必沾魔煞,可谓阴毒之极啊!”
围观人群纷纷小声议论起来,对着倒地的白绯指指点点,连带着对厉行风也没好评价。
厉行风费力地仰起脸朝宗主求情,“还请师尊明鉴,绯儿她什么都不知情,徒儿身陷黄龙秘境时是绯儿舍命相救,她早已与魔族决裂,骨息虫不过是魔族陷害之举!”
“白绯之事本座自会派人去查清楚。”宗主语气稍缓,转向师尊,“明师弟,你也消消气吧。”
师尊并不肯罢休,反而对戒律堂的陈长老问道,“陈师兄,此女携带魔族毒物,陷害门内弟子,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攻击吾。就算她是宗主高徒的道侣,所犯罪责就能豁免吗?”
陈长老支支吾吾,也答不出来个什么,只好向宗主眼神求助。
宗主刚张嘴想要说话就被师尊抢白,“祖师爷开山立宗便定下了百余条门规,若人人都因一句不知情而逃脱门规处置,岂不是对祖师爷不敬?厉行风带外人上山,更该担上同等责任。前有仙盟内乱勾结魔族导致熄渊不宁,今下不谨慎,莫不是要让其他同道误会我玉清宗治理不当,与魔族还有牵连?往小了说,损了仙门各派的同道之谊,往大了说,更是亏对当年镇魔之战中殒命的英魂!”
陈长老似乎得到了什么暗示,上前一步,“可厉行风跟白姑娘毕竟是在九婴谷里立了大功,救下那么多条人命,如今我们对有功的弟子如此苛责,岂不是正中了魔族下怀?”
师尊一挥手,甩出一张泛着金光的真言符,白绯躲避不及,尖叫着被击中。
但真言符并没有任何伤害效果。
“白绯,你当初为何会去九婴谷?”师尊高声打断她的尖叫。
她神情恍惚,在真言符的术法效力下开口应答,“是为了厉大哥,当时何长老说九婴谷里的仙门弟子都要被制成饵料,所以我要去救厉大哥。”
“你只想救厉行风一人?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与我何干。”
听到白绯这么回答,周围一片哗然,厉行风急急补救,“绯儿从小被魔修教养,无是非正邪观念,但她心底还是良善之人,不然也不会陪我一起折返救人了。”
师尊扫了他一眼,继续问白绯,“你为何会在救出厉行风之后,又与他一起折回救人?”
“魔族内讧,噬灵阵破,厉大哥说这是立功的好机会,所以我们才会折返。”
周围议论声更大了,一旁的厉行风脸色也变得难看。
“若是噬灵阵不破,你们就不管其他人,只顾着自己逃之夭夭了吗?”师尊反问道。
白绯刚做了一个点头的动作,宗主抬手打出一道清风术,将她身上的真言符击落,她双眼瞬间恢复清明,整个人恍如大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