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着疲惫的步子,鸣云走在巴山出水盆内的草径上。
七日不见,又有新的粮、豆出产。但盆内世界,几近雾化般具现的灵气,已稀少了很多。
草地也没有原先那么碧绿,环谷的小溪的水流更是少了足有一半多,好在草径深处的小院仍然仙气袅袅。
走入小院,出乎鸣云意外,冷星云正倚在天井下的竹卧椅上,一手持书端看;一手抚着摄金鼠。
那鼠子自从跟了冷星云,越发的灵性,一条数尺赤尾,此刻竟然绽起旬丈红岚,飘渺浮空,聚敛灵气,将自己与主人团团围护。
星云藏在其中,身外灵气如星尘一样密布,一袭白衣霞影,隐在赤霞流溢中,煞是惊艳。
见鸣云来了,星云本要端身起来,后一想作罢,手不释卷:
“听说你这几天来兴致很高,日日陪着众童子玩耍,还故意输给他们好些金子,玩的可开心?”
不想鸣云不答,反是走近好跟前,端起她竹椅旁茶几上的茶壶、茶杯,先倒了一杯奉给星云。接下来竟一屁股坐在几上,对着壶嘴,咕嘟嘟喝个倾尽。
鸣云如此放肆,少女眼睛瞪大了一圈,正要发作,对方抹一把嘴,吐一口气:
“这些孩子的事,师姐想是早知道了?”
星云明白过来,合上手中书卷:
“乱世之秋,不过如此。这些孩子们遭遇的,并不比当日陇南大旱的凡人经历的多。”
“但这里,怕还要更糟糕些!”
鸣云双手撑着茶几两侧,两眼望天,空中灵气聚集的银尘依旧,浸在身上,如梦如幻。而这片灵气聚集的天外,却是黄沙漫漫,荒漠万里!
耳旁却传来孩童们的声音:
“扔了,妈妈把弟弟、妹妹们都扔了,独留下我!天主,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事?”
“其实,我很爱我妹妹的,她吃的很少,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天主,我还能见到她吗?”
“那个不说话的,听说他父母把他弟弟换了别人家的小弟弟,食了,从此他再也不会说话。”
“天主,从此我们每……,不不,是经常能吃饱吗?不用老饿肚子?”
…………
车轮滚滚,去路迢迢,心意难消!心意难消……。
鸣云思觉良久,长吁一气,强打精神:
“所以,你说我甩不下这班人马?”
冷星云命摄金鼠将尾光收去,瞬时红岚散尽,银尘全消。
“这几日来,我收整文案,这一方世界,灵气纵横,只论凡人供给,并不缺乏。但修真艰难,良人难觅,这些凡人们也落得个命如草芥。
你我来路不同,我还好些,天理往复,不过清浊混沌;你修行不够,情欲纠缠,到了此地,必难相容。”
鸣云笑一笑,苦道:
“还请师姐指教。”
“没什么好指教的。我也想过了,这回程的路,一时间还寻不到。这班百姓既然与我们相遇,也不能随意丢弃,总要擅加运用。再不济,也得教些防身保命的本事,异日我们走了,他们多少也落一些手段!”
鸣云大喜:
“有师姐相助,这班人马生计,从此定可安枕无忧。”
星云冷看他一眼:
“你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殊无修道人体面。我之所为,哪是容易?你前次狭间修行,功力大进。又得了苏师姐家传琢磨印,虽是防身法门,先天易数也该得了一二,看了此界情景,断不至说这些话。”
当星云忽然提到了苏月尘,鸣云心头自然浮起这位师姐倩影,不知怎么,少年人竟然暗自心惊,心房大跳。
冷星云何等功力,当时查觉,只是会错了意:
“怎么?你当真窥破此间界的隐秘吗?”
鸣云晃了晃脑袋,将心头少女月影打散,打起精神道:
“没有,没有。我也查觉到此界修行与我们迥异,我虽有心传授孩子们一点心法,知不能相契,事倍功半,怕没有什么帮助。加之师门……。”
星云虽然点了点头,但口底却道:
“你也不要太小看了师门心法,或许在此界修行艰难,但对于没有机会拥有灵根的凡人百姓而言,也不是毫无机会。”
知道星云眼光百倍于自己,鸣云赶紧道:
“还请师姐明示。”
“此界修行,讲究的是灵根修造,乾坤借法,不比我辈一气纯清,处子修行,最易速成。”
“鸣云也这么以为,但总觉得生猛了些。”
“你也不要看轻它,修行一途都是夺天地之造化,没有上下之分。若能速成,便不论正邪。”
“只是为了速成,要伤害万千生灵,就是邪异了。我也探问过了,这一界修真人士,就是最纯善的,也要抢夺灵脉,造祸一方百姓。”
“你说的,只是你说的。在他人之口,还是坚守故土,造福一方呢!你我不是此地主人,且由他们。眼下,我们和他们一样,不是也要窃夺一方,当作根本,为日后无论是百姓还是归返人间界准备。”
鸣云起身,致一礼:
“敢问师姐此中机要。”
星云笑一笑,本想开骂,可又觉无趣,便还是打开手中书卷:
“这一界的修真最大的错误就是太将凡人们看轻,只当他们是猪狗一样,除了供奉灵童,再无大用。”
鸣云上前看了书卷,只见其中器械繁多,略略展动,不下百十样。
“这些都是师姐发造的?”
“我哪有这样的功夫和精力,不过是在那三个臭道士和奇玉的私藏里发掘到的一点。这也说明,这一界的凡人并不甘于只是被屠戮的命运,旦有武装自己的机会,总有智者不放过。”
“可我看这些东西,绝不是凡人能够办到的。”
“那不是更好,说明也有修士动过和我们一样的心思,也许也和我们一样,力量不够,需要凡人百姓的帮助。”
“你是说,这些凡人百姓们也有和修真者一较长短的机会?”
“哪有这样容易,眼下的伎俩能保命就不错了。但有外力的帮助,也许真有一战之能呢?”
“只是一战?”
“你还想要怎样?凡人百倍于修真者,当真收获了机要,就没有资本对垒,也可保土一方。修真者不能生产子弟,是无根之水。只要凡人守上千年,修养生息,绵延不绝,而界外的修真到时便存不下多少了!”
“师姐的意思,熬也熬死这帮修真?”
星云终于笑一笑:
“不是你这样所想,凡人的生命力就是他们最强有力的武器,修真者再强不过孤独一人,任何阻拦他修进的人物、甚至是同类都是其敌人!一个失道无援,一个得道多助,总有机会的。”
鸣云已得先天易数,星云略一提点,便知机要。
“那眼下呢,首先我们要做些什么?”
“万里之行,始于足下。以我看,先从孩童们开始吧!”
说着,打开一页书卷,露出画卷上一物。
鸣云看了,由不住仰天大笑!
星云早有所料,只是不当鸣云会如此讥讽,第一次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失语而笑。
三日后。
一剑破空,激动剑身后七尺风岚,一位少年弓身立于其上,满面严肃,紧咬牙根,唇角却止不住兴奋莫明。
沙船下众童子则拍着手狂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