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京大兴城,位于会京府百里开外,路程不算远,但城镇却比会京府要大上一圈不止。若是说土地面积比会京大,倒也不必。
单从大兴城与会京府城的官方行政长官的官职就看得出来,会京府的最高行政长官是府尹,也就是薛景绵。这会京府尹不过区区六品,而大兴城的最高行政长官却是知府,是四品官员。
知府,顾名思义,知某府事。知府掌一府之政令,总领各属县,凡宣布国家政令、治理百姓,审决讼案,稽察奸乱,考核属吏,征收赋税等一切政务皆为其职责。
简单说,等同于前世的一省之长。除了管理的面积不如秦国的太守大以外,其余的基本上等同于秦国的一州太守。
而这金国定京的一方封疆大吏,大兴知府薛召,此时就在会京府府衙,正与府尹薛景绵下棋品茶。
会京府衙大厅内,一方木质棋盘摆于桌上,黑白二子晶莹发光。薛召与薛景绵已博弈多时,双方各已下了百余子。
“咳咳~”
薛召看起来要比薛景绵年长十几岁不止,面容的苍老程度与现今的李焕仙差不多,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不过人家薛召是实打实的四十岁,不像李焕仙那般表里不一。
只见薛召咳了两声,饮下一口茶后,手中把玩着棋子试探道:“景绵,听闻你上任途中,遭马匪截杀?”
“是有这事,好在有我会京总捕头展望春,贼人于当日全部毙于驿站。”
薛景绵双眼紧盯着期盼,手中握着一颗黑子,头也不抬的回复了一句。看得出来,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棋盘上。抬眼望了望丝毫不在意的薛景绵,薛召嘴角升起一抹笑意,随后对其说道:“大老远来会京上任,还把家里的‘鸡’带来?真当阮志五是‘猴’吗?”
“杀鸡若不是为了敬猴,那还有什么意思?堂兄,我可是立了军令状来的会京。若不扫平极乐花,只怕日后朝堂将无我容身之地。”
薛景绵在棋盘中找到了优势,果断落子,截断了薛召的‘抬头龙’。眼见自己的黑子要被屠戮,薛召赶紧落子,封住薛景绵的攻势,随后一手指天,意有所指道:“那位爷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你此时雷霆扫毒,是想为‘今天’留光?”
“堂兄有话直说,打哑谜真的很累。”
这两位,同族兄弟。结果说起话来,云山雾罩。虽然外人听不到,可他们俩个始作俑者都有些觉得累。
其实也不难理解,薛召说的‘今天’与那位‘爷’,自然就是金国的‘天’、金国的‘爷’。而那位‘爷’身体已经不行了,说不定哪天就得举国同哀。扫除极乐花这么大的功绩,若是真成了,你们说是算在今天的史书里,还是明天的《本纪》中?
看着薛景绵有些不耐烦,薛召便将注意力从棋盘中移开,眯着眼睛望着门外的晴天白云,像是劝说,更像是下达指令道:“你动的太快了,先缓一缓。阮志五与朝堂关系非浅,你若快刀斩乱麻,会有很多人不高兴。”
“我知道,我会留时间给那些大人物抽身的。”
薛景绵也知道欲速则不达,所以在清剿烟馆后,反而沉定了下来,没有再次出手。显然,是有所顾虑。
薛召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用手指点着棋盘说道:“把那姓展的捕头叫进来吧,好歹多事救了你一命,我这做长兄的,得谢谢人家。”
片刻后,李焕仙面无表情走入府衙大厅,对着两位姓薛的官老爷拱手行礼道:“巡捕司展望春,见过大人。”
“哎呀!展老弟果真如景绵所言,威武不凡,儒雅出尘!”
薛召好像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猛地起身就来到李焕仙身旁,一把握住他的手,满脸都是故友重逢般的喜悦。
“大人谬赞了。”
李焕仙尴尬的一撇嘴,立马后退了一步。妈的!自来熟到了这等程度,已经不是虚伪了,简直是虚伪他妈给虚伪开门,虚伪到家了。
“说的什么话!展兄弟当得起!”
薛召热情无比,完全不在乎二人身份有别,直接拉着李焕仙的小臂让其入座品茶,随后对其恭敬的道谢:“展兄弟在驿馆救了我弟一命,这份恩情,我薛家举族上下,皆铭记于心!”
“救援府尹,乃巡捕司职责,亦是展某分内之事。”
李焕仙这话一出,一旁看戏的薛景绵顿时抿嘴一笑。而薛召薛大人,则是脸色陡然一变。为什么要变脸?因为李焕仙太不上道了!
人家薛大人捧你两句而已,你不跪下谢恩,也得客气客气吧?结果李焕仙好像装过了头,太过正气凛然,只说了一句‘分内之事’,好似他的确有恩于薛家,你薛家记我这份情是应该的。
其实真不能怪李焕仙傲气凌人,主要是这孙子在世间游走,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真没几个人能在身份与气场上压得住他。李焕仙常年与世间权力的顶峰、武力的顶峰打交道,自己也被这种气势含盖,怎么可能在乎两个星斗小官的吹捧与话里话?
若不是为了给奉牛村讨个公道,估计李焕仙这辈子都不会与这两位薛大人有什么交集。
眼见自己堂兄吃瘪,薛景绵赶紧打岔道:“堂兄,你我这棋还未下完,继续?”
“好!”
薛召冷声回应一下,便不再理会李焕仙,回到自己的座位与薛景绵重新博弈。虽然二人都不搭理李焕仙,可也没让他走。
这两位同族大人下棋,允许李焕仙一个外人观战,其实就是在告诉李焕仙,我们哥俩,拿你当自己人。
而李焕仙实在是坐着没意思,干脆就起了身,站在薛景绵身侧,默默注视起了这盘无聊的棋局。二人又对弈了大约一刻左右,黑白子于右上角相互缠绕,已成死局。
“呵呵~”
看着两位大人谁也不肯让步率先弃子,李焕仙轻笑一声,随后故作赞叹道:“十六子倒脱靴,实乃千古名局呀!”
一听李焕仙开口,薛召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啧啧称奇道:“展老弟也懂棋?”
“一点点,以前我女人很喜欢下棋,我便抽空看了几本棋谱,谈不上懂,只是看个热闹。”
李焕仙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话可能会露底,一半真一半假的说了一句。哪知这话一出,薛景绵便皱着眉头问道:“不对呀!看官方名册,展兄应是独身才对。”
“几年前,她把我休了。”
“啊?哈哈哈哈……看来我这位嫂夫人,也是个妙人呀!”
薛景绵放声大笑,露出男人们都懂的表情。李焕仙也跟着笑了两声,随后猛地将脸拉下来,冷声道:“大人,今日手下巡街,卑职唯恐懈怠,便不再相陪了。”
“景绵呀!你看你,又说错话了吧?展老弟不要误会,你这位薛大人,从小便是这般直性子,有什么就说什么,因为这事,我都教训他多少回了……”
看到李焕仙表情不悦,薛召赶紧为薛景绵辩解。可话未说完,李焕仙便冷漠的对其一拱手道:“展某先行告退。”
其实李焕仙没有生气,只是待在这实在无聊。而且今日孙朝阳那小子有些上头,李焕仙心里略微不安,想出去看看那混小子是否安分,故而才装得好像生气一般。
“景绵,我怎么看这位南侠展望春,不像江湖人呢?”
望着李焕仙远去的背影,薛召面带疑惑之色。薛景绵则是无所谓的将一枚棋子握在手中,随即手掌轻轻一握,便将青石打造的棋子碾为齑粉,随后笑着问道:“堂兄觉得他像什么人?”
薛召侧头看了看薛景绵,随后用手一指空中的蓝天白云,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