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楠哥哥，”我轻声细语地抚慰他，“没关系，真的，一会儿我把你抱上轮椅，就带你去洗澡好不好？咱们洗香香，晚上早点休息，明天就没事了。”
“不要，阿锦，不要上轮椅，会把轮椅弄脏。就在这儿换吧——或者，我现在就去卫生间。”
他话音刚落，就开始自己翻身。我刚刚把他翻过来躺着，他这会儿又要趴回来。
我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动，可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是把我的手甩开了。
“阿楠哥哥，你别乱动，我听你的，我们先不上轮椅，就在这儿给你换洗好不好？”
“不好！”他看都不看我，朝我吼道。“这是客厅，是客厅！程锦，我不要在客厅脱裤子！不能在客厅！”
他一边吼我，一边自己挣扎着翻了身。可能人情绪上来的时候，力气真的会变大，他不让我碰他，自己还真的翻了身，一点一点朝卫生间爬去。
空气中弥漫的臭味越来越重，他裤子上的痕迹范围也越来越大。看样子，他是有些拉肚子了。
“阿楠哥哥，”我制止不了他，只能帮他一起，我清空了他面前所有的障碍物，方便他爬到卫生间。
然后，他真的自己爬进了卫生间。
客厅到卫生间，虽然本来也没几步远，可是对于阿楠哥哥来说，他就是转轮椅都比我们常人要久一点，何况他今天是靠着双臂的力量爬过来的，比平时更费功夫。
可他真的做到了！
进了卫生间，他忽然泄了气。
“阿锦——”他抬头看向我，“我……我……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没办法自己上轮椅，更没办法自己上马桶，就是开浴室的莲蓬头冲洗，他也够不到。
他颓然地趴在地上，把脸埋在双臂间，低低地哭起来。
我很心疼他，可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他身下的问题。
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所以我得想办法把他抬上马桶，等问题解决了，我再帮他清洗身体，换干净的裤子。
“阿楠哥哥，”我蹲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先坐上马桶好不好？”
他抬头看我，“阿锦，你把杜斌叫回来吧，你弄不动我。”
既然他提出了要求，那这个时候还是顺着他好一点。
我给杜斌打了好几个电话，结果他都没接。等我准备把手机扔一边的时候，他终于回我电话了，“程姐，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小区门口遇上车祸，我打了120，给那个昏迷的人做了心肺复苏，现在正陪着他坐在救护车上往医院去。你给我打电话，是不是迦楠哥有什么事情？”
没想到杜斌那边人命关天，我没法再和他说阿楠哥哥的事情了。
“没什么事，你放心去医院吧。我就是想问一下你有没有见我的语文书？”
我胡乱扯了个谎，阿楠哥哥听见这个疑惑地抬头看我。
挂了电话，我跟阿楠哥哥解释了杜斌现在遇到的状况，阿楠哥哥叹口气，“可是阿锦，你弄不动我怎么办？”
“弄不动也要弄啊。”
我想了想，最快的方法还是背他，我只要让他靠墙坐起来，就能把他背起来。
想到这儿，我开始“干活”。
阿楠哥哥也很配合我，手撑着地面想替我减轻一些重量。不过他起不到什么作用，我还是只能靠自己帮他翻身坐起。
大概也是因为心急，我的力气都变大不少。我把他的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一下子就把他背在了身上，然后我扶着墙一鼓作气站起来，再撑着马桶边的扶手，顺利地将他放上了马桶。
他自己扶着马桶扶手让自己坐稳，然后看了我一眼。
接下来该我的了。
我扶着他重心靠左，抬起右边的屁股，扒右边的裤子。再用同样的方法扒左边的裤子。如此循环几回，便终于把他的裤子完全脱了下来。
空气中不好闻的气味更浓了。
他看了眼裤子，眉头也皱得更紧。
我刚要把裤子扔到盆里，他就扯着我的袖子说：“阿锦，扔了吧。”
“没事，我一会儿给你洗了。”
“扔了！”他又说一遍，不，他是又吼了一声。
我知道，他是不想再因为一条裤子麻烦我了。
我不想因为这点事跟他纠缠，便顺从地将那条裤子装进了垃圾袋，扔进了垃圾桶。
“阿锦——”他趴在扶手上，看着自己的下半身，重重地叹了口气。
“没事的，阿楠哥哥，你就是太累了。一会儿我帮你洗洗身体，放松一下，我们再泡泡脚，促进一下血液循环。”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细弱的双腿，下垂的双足，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那眼泪就像是小冰雹一样，一颗一颗地砸在了我的心上，让我心痛得无以复加。
“阿楠哥哥，”我把揽在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我们好好复健，好好保养，一定可以更好的。”
他摇摇头，“阿锦，不会更好了，只会越来越差。就像今天失禁一样。”
他哽咽地继续说：“我当初就不该来找你。明明你都把离婚协议书签了，我为什么还要来挽回你？我自己拖着一副残躯已经够倒霉了，凭什么还要连累你？”
“我心甘情愿的，阿楠哥哥，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以后也还是要找你的。就算我们真的离了婚，我也还是放心不下你。就算你真的再也想不起来我，我也会重新找你，跟你一起创造新的回忆。总之，阿楠哥哥，我这辈子，是赖上你了。”
“阿锦——”
我低头亲吻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的唇软软的，还有一丝丝凉意。我这才想起，我们此刻还在卫生间，他还没穿裤子呢……
我得赶紧解决问题，不能让他一直这么晾着，否则他再受了凉，就不止腹泻那么简单了。
我轻轻按揉他的小腹，直到他的身下再没有声音。我细细擦洗了一遍，又把洗澡的轮椅推过来，又带着他去认认真真洗了个热水澡，只是这期间，他一直低着头，话也不说一句。
等我裹着浴巾帮他挪回自己的轮椅时，他才终于肯抬头看我。
“阿锦，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