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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泼妇正是李利晟的亲姐李幽霞。

姜衡心道怪不得,这妇人身周一圈虚浮,可仔细看,确实和李利晟长得有四五分相似。

这李家是个什么仙境,竟能养出这一个二个奇葩儿女。

李幽霞带了自己夫家七八个家丁,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凶恶,有恃无恐的模样,仿佛是什么有要职在身的衙役,领命捉拿什么了十恶不赦的犯人一般。

“错。”

不知道什么时候嘟囔出声被岚心听到,旁边男子凑上前耳语状。

“什么要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捉奸。”

捉奸。

姜衡斜了他一眼。

“小孩子少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词儿。”

“谁小孩子,你……”

许是岚心声音大了些,引起了李幽霞的注意,尖利的声音顿了顿,看向岚心时,面上跋扈而嫌弃的神情放空了一阵,那句“不要脸”瞬间变成了一句“不要——演”,仿佛嗓子眼灌了半斤醋一般直直软了下去。

姜衡听着浑身鸡皮疙瘩,岚心更是躲到了她身后。

“……”

“赵夫人。”

温婧儿在这个空档开口。

她没按亲缘来称呼,只是叫声“赵夫人”。

那是因为,李幽霞素来看不起商贾人家,自己嫁了个京城姓赵的小官,与她父亲品级相差不大,便觉得已是荣光,哪怕温家再有钱,她也不像自家嫂子那样,为了几个钱而对温婧儿好言好语。

再有钱又如何?还不是嫁过来给自己弟弟当摆设……

因着李幽霞这种性子,李家鲜少让她回去,哪怕是回了,也不会让两人碰见,只有最早的一回,李幽霞用尖利而嘲讽的声音呵斥温婧儿。

“谁允许你那么叫的?你只能叫我赵夫人!”

……

温婧儿依足别人的要求称呼,李幽霞看着她的神情,却感到浑身不舒服。

“你这贱货!”

张嘴便是污言秽语。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们家还说你柔顺知礼,堪比大家——呸,我看都是装的!被我抓到在外鬼混,装不住了,你这样子——是想对我如何?!”

“……恶人先告状,算是给这婆娘玩明白了。”

……姜衡懒得去纠正岚心那些过于奇怪的用词了。

“我没有想要如何。”

不管他人言语如何,温婧儿只是平静地说。

“夫君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让人靠近,并非我不近前伺候。”

“他不让你就不伺候了?你们温家即便是粗鄙,也该知道夫君为天的道理吧?”

李幽霞高亢的声音在堂内回响,除了赵家家丁外众人皆是一副皱眉难忍的模样。

“即便说着不要,但他身体不适,你便是跪着,也该在他榻前尽心伺候了!”

跪着?

“什么啊,这是人嘴里能吐出来的话?”

岚心拳头握起,上前一步。

白晏晏皱眉,转头关切地看向温婧儿。

“温姐姐,你家的事,我本不该插嘴。可我们即便是商贾,即便是女子,我们也不必如此卑于人下……”

“我知道。”

温婧儿按按白晏晏的手,依旧语气平静。

那李幽霞还是不依不饶,闭不上嘴。

“……我早就知道我们李家不该娶你进门!你不仅出入勾栏瓦肆,还彻夜不归,不是鬼混是什么?爹娘就该主持着把你休了!”

眼见事态越来越混乱难堪,姜衡哈哈大笑两声,走了出去。

“赵夫人说这么多,想来是对‘鬼混’颇有了解,还挺有心得。不然也不能有如此断定,对不?”

她从阴影下走出来。

姜衡今天穿着一如平日里出门的低调,鸦青色的衣裙,没有任何的纹饰,但头发竖起,露出干净光洁的脖颈,看着就像哪个大户人家的女先生般。

这个时代的女先生,比什么秀才的可稀罕多了,少有人请,也难有人家能教养出来,家里都是有几个钱,也有些背景的,多数也是官宦人家。

李幽霞见过一个女先生,那还是跟着爹娘难得赴宴,在晋王府中见过,那可是教导郡主的女先生,自己也是翰林家的女儿。

尤其是她身上不卑不亢的气质,既没有闺阁的娇怯,也不像平民那样眼神躲闪。

李幽霞狂躁的嗓音克制地压了压。

“你是什么人?”

她有些警惕地问,随后还是浑身不舒服地狠盯了姜衡一眼。

“这是我们家的事,不需要外人来管!”

“凡事都讲先来后到,赵夫人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就提问题让别人回答,可没有这样的理。”

“什么问题?”

李幽霞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怒。

“你才鬼混!一群姑娘家,呆在瓦肆,后面还跟着些个男人……呸,你们几个不检点、不知羞耻的……”

“啪!”

一只茶壶从姜衡耳边飞过,在李幽霞脚下炸开,惊得又是一声高亢尖叫,家丁随之围了上来。

高大的身影将姜衡整个人笼罩住。

岚心站到她身前。

“你的脏嘴在放什么屁?”

他冷冷的声音带着怒意。

背脊微弯,双膀耸起。

这个才刚十五岁的少年,防备又维护,明明生气了,却能控制住情绪,面对七八个人气势毫不落下风,身上更是散发着属于野兽的危险气息,反倒让对面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姜衡恍然才回神。

自己还把他当孩子——他身上可是留着外族的血,一个以凶猛悍战着称的民族,即便不是健壮如熊,那也是敛藏爪牙的豹子。

是猛兽,是凶兽。

姜衡心里有些意外,但也感觉有点暖。

她上辈子得到的亲情和温暖不多,那点仅有的都来自对自己颇为照顾的老师,二十多年来,大多数时候还是一个孤独的人,此时有个比她年轻——实际年龄还有小得多的人,站到她身前,为她争辩,让她第一回生出真正有亲人帮护的感觉。

这可真是……

双方的气氛,随着岚心扔出的茶壶而剑拔弩张。

白晏晏看看左右,站了出来。

她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幽霞,隐带一丝令人察觉却难以指出的嫌恶。

“这位赵夫人,我家瓦肆做的是合法营生,官府登记在册,属于是私人地盘。若是有人在此闹事,我们也是有权……”

她看了一圈自己的下属。

白家的人走了出来,手不约而同放在腰间的棍子上,却没人拿出来。

这些人一看就是真正的练家子,不是普通府邸那些草包家丁可以比的。

“……有权依法处置。”

说是依法,但这一众江湖气势,居然有种黑白难分的感觉,让人不由觉得对方会像那些江湖传说一般,杀人灭口,弃尸沉江,靠着一身功夫将犯罪证据抹得一干二净。

李幽霞心里又惧又怒,脚步不禁后移好些。

家丁们青着脸,颤着手,跟着后退。

之前就有人说这间瓦肆是江湖人开的,她还觉得不屑。

再如何,不也是大原子民,还在皇城脚下,不也得遵纪守法?

她家是官——她父亲是官,她夫家也是官,还有不怕官的民?

可现下,她是真真切切心生胆怯了。

她应该识时务带人赶紧走,但她脸皮一阵冷一阵热,发烫的感觉与她心头的怒火相冲,让她眼神不受控制,到处看去。

忽然,她看到那幅悬在舞台上的“银河”。

那么丝滑,那么光亮,在这污秽不堪的瓦肆中,亦不似凡品,仿佛真有天上仙醴,潺潺而下。

温婧儿。

那个贱货。

明明一个商贾女,却整日穿金戴银,用度豪奢——连赵家,也要靠自己,问温家要钱。

她凭什么?

粗鄙、粗贱,还总是一副悲悯、和气的柔顺模样?

就像这布一样……

毁掉!

李幽霞忽然往一侧冲出去,在众人不知她为何时,一把抱起台上蜡烛,往那布扔去!

姜衡心高高提起。

“不要!!”

一道人影跟着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