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传唤?
得知这个信息,在意料之内,但桂诣川心里却隐隐生出不安来。
他与宇文疆是君臣,也称得上是好友,对于这位好友的母亲,他却一直抱着谨慎而敬畏的态度。
姜太后并不只有一个儿子。但宇文疆是她仍在世的唯一儿子。
先帝子嗣单薄,宇文疆小小便被立为太子,深受父母的宠爱,甚至可以说是溺爱,可他的父母并不相爱,这点他从小就能察觉出来。
在他仍是太子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在酒醉之时,向桂诣川吐露,他不要和自己父亲一样,而是要找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一心一意地对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不是像老爹那样,只会望着画发呆,而且还只能偷偷地看,若不是他有次无意闯入,根本不会知道他父亲将画藏在书房的墙后。
画中女子端正柔雅,画面上却并未有一字说明她是何人。
年幼的宇文疆拿着画去问自己的母后,哪知母后大怒不已,却只是摔碎了宫中所有的瓷器,使了身边亲近的人,偷偷将画送回,并厉声告诫宇文疆从此不可再提。
那是宇文疆第一次看见自己母亲如此失态,偏偏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桂诣川从宇文疆听说了这些事,只恨自己没拦着宇文疆,让他喝了那么多。
满朝文武、京中权贵皆称颂太后品格贤德,为人最是和善,喜欢亲近小辈,桂诣川却不这么觉得。
不仅是因为宇文疆酒后吐槽自己母亲,还是因为自己的一件童年旧事。
……
小黄门见姜衡未与桂诣川同在,便匆匆说了几句客套话往看台上去寻了。
“走吧。”
桂诣川看了那边一眼,大步朝另一方向走去。
“先去找圣上。”
整个大会的场所是每年看鳌山灯和冰灯的地方,逢年过节都是此处最为热闹,今年更是花了大手笔,打造了不同层高的看台,京城的工匠从月前就开始不分日夜黑白地苦干。
比武大会不仅是让人大饱眼福的盛会,更是一场外交的仪式,所以能进入场内的,都必须是登记在籍的良民,并且提前取得观看资格,这部分的人大多是官员和富商,而寻常平民只能挤在周边的酒馆茶楼,远远眺望。
不仅能一观大会盛景,场内酣斗,还能一睹天家真容。
大多的看台不到两层高,三排的座位,前后左右皆是非富即贵,一般人只要走过瞄一眼,就能发现坐席排布十分具备巧思,不仅按照来宾身份排布,还考虑到平日里的远近亲疏,士人家的与士人家的坐一起,寒门家的与寒门家的坐一起,商贾的自然也是与商贾坐一起,人人都有自己的阶级和圈层,看台也有高有低。
当然了,最高的看台——属于宇文氏,原朝的主宰者,大片河山的拥有者。
呼延应看着登上高台,负手而立的宇文疆,从鼻中哼了一声。
“大王子。”
旁边的身形壮实的黑墩墩俯身行礼。
呼延应瞟了他一眼。
“他还是不肯来?”
黑墩墩恭敬回答:“三王子情绪激动,把我们大骂一通,属下们不敢硬请。”
“哼。”
呼延应见鸿胪寺的官员已经走了过来,便由得婢女为他整理易容。
“我北地的血脉,怎么能流落大原这种地方?”
“就算来……也得等狼爪踏平这片土地才是。”
今日的呼延应是原朝最最贵重的客人,他的打扮也是异常华丽和贵气,多是皮毛与金银珠宝的搭配,整个人一把利刃,被包裹在镶满宝石有华丽纹路的刀鞘里。
鸿胪寺来的官员并没有听到他的低语,笑着请他前往高台,与大原皇帝一同宣布比武大会的开始。
听着就像是什么无上的荣耀一般。
呼延应嘴角扯起微笑,施施然站起,他的身量比那官员还高出一个头,在文弱官员和黑壮勇士之中,显得尤为俊美不凡,惊起一片高高低低的惊呼。
“……这野蛮之地的男子,也能如此俊美?”
有贵女忍不住捂着心口感叹。
贵女旁边的妯娌举起团扇挡住了半张脸。
“俊美?俊美有何用?北地那个地方,不说冰天雪地,环境有多恶劣,单说他们北地人……听说就像野兽一般茹毛饮血,有的时候还会人吃人……别看这北地王子看似周正,这皮子底下还不知道藏着多恐怖的修罗鬼煞呢……”
贵女被她说得打了个哆嗦,面色煞白。
妯娌才满意地放下团扇,拉过她的手。
“你就说,在京城什么样的男子不比这样的好?听说这呼延……大王子还想求娶一位公主,要我说,真让公主嫁过去,那与到了地狱也没什么区别了……”
贵女抱紧妯娌的胳膊,不住点头。
……
姜衡跟在小太监身后,向高台走去。
这是第二次了。
回想起上次面见姜太后,还是在晋王府手忙脚乱第一次做任务的时候。
今天她也算是身负任务,按照那堪比开着限量款跑车闪亮登场的方式,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了。
想到这点,在听到小太监找她时,她就将面纱摘下,妥善地托付给小桔小利了。
面见贵人,若还是遮头遮脸,往小了说那叫无礼,往大了说那就是有罪了。
只是不知道姜太后找她又是为了什么事?
两次,这位贵人都是在高处传唤自己,也是时刻不忘自己的身份地位了。
姜衡轻提裙子,目不斜视,尽量保持着符合规范的仪态,走了上去。
只等太监去而复返,天光乍亮,她眨了眨眼,便看见在高台之上,还坐在一张高椅上的太后。
余光之中,还有几个打扮贵气,与她有几分相似的人坐在身侧。
她低头行礼,口呼太后万安。
“来了。”
就同大家常说的那样,姜太后和蔼亲善地叫她快起,然后开始说起她旁边几人。
“衡儿回来还没多久,还没有机会见过你大伯父还有堂姐吧?”
她说的正是如今掌管姜家的姜顾冬,还有他的小女儿姜令宜。
姜顾冬在看到姜衡的一瞬,眼中闪过惊艳的神色,下一秒意识到这是什么场合,才忙低下头去,在姜衡行礼时,笑呵呵地说了几句。
和其父不同,与姜衡一个年纪的姜令宜,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应付地在嘴边扯起笑容又快速消失,分明就是看不上这位还能与她攀扯上关系的所谓堂妹。
姜太后如同一尊面容慈和的菩萨般望着小辈们。
“对了,衡儿。”
她开口点名,姜衡又是一礼。
“自家人的……那么多礼做什么?”
姜太后朝她招手。
“让我看看……哎呀,这相貌,不管看多少次,都让人不得不夸上一句好容貌。”
她指节间戴了数枚璀璨夺目的戒指,手到了哪,哪里便是一阵光亮,此时她将姜衡拉到身旁,还让她坐到了身侧,如同一个和蔼至极的长辈,对着远行久归的晚辈怎么看都看不够般,细细端详着姜衡的面容。
“也难怪你父亲……”
她笑呵呵地摇头。
“才把你寻回来,巴不得将你藏起来一般,还给做了一副面纱……对了,那面纱呢?怎么没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