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言收敛了神情,微微扬起下巴,眯着眼缓缓说道:“你就那么肯定?”
“刚刚还不,”秦鉴的笑意也从眼底消散,无意识地拨弄着手中的铜活字道,“至如今,是确定了。”
“转了两个场,如今这里有山有水而无外人叨扰,倒有些似曾相识了,”言言将魂瓶与重屏会棋图之事抛开,似回味般咂了咂嘴,“你还记得我专门为你们所设的那一场梦吗,我曾用一片汪洋将你的火与墨全都困住。”
“当然,鹤所鹿苑化为最后的孤岛,谈小姐是个不容小觑的敌人。”
“呵呵,你和你的那些朋友也一样。”一声冷笑后,言言开始回忆短短一日里的一切。
先是何姒和秦鉴两人卿卿我我地追忆过往,赏花酿酒,毫无忧患之色,可邓辰砂却在办公室里遮遮掩掩地向范宇道出一镜两生,如今这个秦鉴可能已经被另一副思想占据的怀疑。随后,范宇便出现在何姒与秦鉴之间,撒了个谎将两人分开,一个骗去敦煌,一个带去国博,各有一路人马恭候,显然是要离间。
果然,不多久秦鉴就被绝对的黑暗困住了,而刘蕊在国博的戏份也结束,她对何姒所言,从那借助枯骨而成幻象的周茜,秦鉴每一张模糊的照片,到之前案件受害者的口供,都是言言本人精心布置,一点一滴特意展现给这支队伍看的,就像她屡次篡改何姒的梦境,用宋兆轩掩人耳目那般。
随后,范宇重伤,她知道秦鉴定不会真的杀害范宇,但以他的脾气,给范宇一些教训在所难免,而邓易之也出现了,拉着何姒进入了暗房。言言确实丢失了何姒片刻的动静,但暗房立刻又亮起来,邓易之为了向何姒证明秦鉴的问题,两人一起步入无限之中——是那时出的问题,言言逐渐回过味来。
可那时的她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等何姒重回现实,与几人兵戎相见的那一刻,言言真的以为自己计谋已成。于是,她来到了秦鉴身边,将他从黑暗中营救出来,亲眼看着他与何姒告别,然后用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将秦鉴引入自己的领域——为了让秦鉴相信,她说的那番话,除了分化秦鉴与邓易之的内容,其余都是真的,包括获取逝去记忆之法。
可此刻的她终于明白,刘蕊在国博的那一场戏,范宇与林朝晖刻意营造的无尽黑暗之所,邓易之布置的暗房和无限幻境,并不是为了防秦鉴,而是为了她。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可在对方眼中,自己这一晚恐怕仿若小丑,言言的脸色随着这阵回忆越来越阴沉。
“见识过镜子光洁外表之下的阴暗本色,这番打算也是无奈之举,”
“可我还是不明白,”言言倒不在意秦鉴的挖苦,很认真地问道,“从第一个案件开始,我就一直在观察你们,你们根本没有时间沟通这一切。”
“从一面镜子开始,直到借助幻象行走于世间,这么长时间以来,你竟然没有一个信得过的朋友吗?”
言言的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与人相交,无需时时事事沟通,时间长了,自有默契。世事如棋,对弈者并不只有对手,相反,与朋友对弈更难,因为你会下在哪一步,为何会下在这一步,从第一个子开始就都被人料到了。你偏不懂,把世人都当对手,才输了这一局。”
“是那枚曜变天目盏残片。”
“那只是一个行动的信号,从袁圆死而复生开始,你布的局就已经出现漏洞了。”
“为什么?”言言不信,“你们并未亲眼见到袁圆的死,又如何确定她是死而复生?”
“因为阿姒,她见到了,而我相信她。”
“哼,”言言不屑地哼了一声,“可她心中,恐怕还念着宋兆轩吧。”
“这是你的第二个失误,”秦鉴少见的得意起来,“阿姒同我说过,梦境中的宋兆轩,除了脸之外,其余都与我极像。”
“那又如何?”
“那就说明,有人一直在搅乱阿姒日渐恢复的记忆,她这么做的目的,除了拉个人出来转移我们的视线,还有一点,她要杜绝我或者阿姒回忆起真正的少年将军——那面镜子最初的主人。是吧言言,我才是你的造物主。”
“那又如何?”言言再次问道,只是这次,声音明显阴狠了许多。
“我想,这便是你策划这一切的原因吧,尽管你将盘龙镜护的滴水不漏,可镜子还是出问题了,你怕最后像骑凤仙人一样消散,所以盯上了小石头。他们明明都是脊兽,却偏偏走向不一样的命运,你想知道为什么,但又没法从其他方面探听,不得不亲自参与了倒坐观音一案,这就是你的第三个错误,这让你彻底进入了我们的视线。”
“是啊,我和狻猊或者那个老头,我们才是一类人,”言言直直地盯着秦鉴,眼眶因怒意而发红,“可你只是一个朝奉,却能连通镜域,何姒不过一个学生,却能视万物之灵,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为何?”
言言终于掩不住心中不忿,咆哮道:“你们两个人,你和何姒,你们身上的能力都源自于我!”
秦鉴的神情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问道:“这便是你将阿姒也引入这一切的原因吗?”
“我本只想占据你的躯体,但没有办法,你们总会相遇,即使我不出手,你们也终会遇见,我只能提前将她引入局中,借她将醒未醒的记忆布下迷阵,可惜……”言言眼中阴狠之色突然转为甜美的希冀,“不过也好,我的两任主人,如果同时在镜域中被我吸收,那才是真正的完美。”
“明明是我赋予了你一切,到头来,反倒成了我们窃取了你的能力。”秦鉴面色一沉,“得陇望蜀,贪得无厌。”
言言有些癫狂地扭了扭脖子,她依旧死死地盯着秦鉴。自己观察了那么久,设计了那么久,隐忍了那么久,将宋兆轩和袁圆挡在前头,看着所有事情都按自己的构思缓缓推进。她早就对这支队伍里每个人的习性都了如指掌,即使是这样,她仍然没有鲁莽出击,还用倒坐观音为饵,即是探查化形之法,也是为关梓鹤那一击后受伤的自己争取时间,没想到还是落入了秦鉴的圈套——也不能算圈套,言言脸上的癫狂之色被一缕似笑非笑的神情取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为今日的情形,她还留了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