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们闯入了我的人生,为何反倒是我要醒过来!”
“这不是真实,再美好也只是镜花水月,相信我,我也有过一样的经历,”何姒尝试着向言言靠近,“你既然写了这本书,就能理解古物的神秘力量吧,这次便是因为你书中的倒坐观音,她把你带进了这段你梦寐以求的人生。”
“是吗,你们竟然也知道古物的神奇力量,”言言满不在乎地抬了抬眼,“确实是古物,可惜不是倒坐观音,而是一只笔,让我可以把自己书写的世界变得真实,让我可以在自己构建的世界里肆意生活的笔。”
“什么笔?”
“无心散卓笔。”
“散卓笔,惟诸葛能,倒是有点意思,未出茅庐,已知天下三分。”
“非也,散卓笔,东坡最爱,自在风流,惟东坡尔。”
面前的少女小小年纪却能说出这种话,秦鉴颇有些惊讶,稍一思索才问道:“若说自在,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你放下了吗?”
“老气横秋。”
“呵,”秦鉴轻笑一声,完全没有受到冒犯之感,他看了一眼何姒,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很是愉快,等何姒白了他一眼才继续说道,“如此我便倚老卖老,再问姑娘一句,这支笔何时而来,从何而来,姑娘刚刚脱口而出的签售会,也是这支笔创造的吗?”
言言沉默了,过了许久才问道:“你是谁?我在新闻上见过何姒的男朋友,是那个叫做邓辰砂的富二代,如今为何是你陪在她身边。”
秦鉴被噎了一下,也沉默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节奏:“拥有一支这样的笔,是你的毕生之愿吧,所以你身不由己陷入其中。可就像我刚刚说的,真正的文物是倒坐观音,是她给了你这样一支笔,你以为是你在用笔创造自己的人生,实则仍然被困在他人为你创造的人生中,依旧是不得自在。”
“是吗?”不明意味的两个字后,言言直视着秦鉴的眼睛,像是要从他的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而秦鉴也没有再说话,他不躲不避,等少女自己想清楚。
可他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漫长的对峙后,言言缓缓说道:“如果我不愿意醒来呢?”
四面灰雾有了实质,如尘埃下沉到人间,脚下的世界被重重乌云笼罩,那是来自言言的无声威胁。
何姒站了出来,不卑不亢:“那我们只能强行把你唤醒。”
“这里是我的世界,我写下春天,繁花就会盛开,写下秋天,树叶就会枯黄,写下寺庙,便有暮鼓晨钟,写下田野,便有虫鸣蛙语,你觉得你能赢吗?”
像是为了响应言言的话,一声惊雷,飞沙走石,目之所及万物风云突变,压力如山峰倾倒而来。何姒站在原地,面不改色,温和有礼:“在你之前,我们曾遇到过一个人,他有言出法随的能力,可现在我依然站在你面前。”
何姒说得异常镇定,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她说的是邓林,邓林的言出法随之力,靠的是那片龟甲,而他们当日得以战胜邓林,靠的是从太昊伏羲陵取来的蓍草和秦鉴的相伴。如今蓍草根本不在身边,秦鉴也重伤未愈,还有几分力量尚不可知,但不知为何,何姒一点都不害怕。
何姒的镇定让言言焦躁起来。
“为何非要多管闲事,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就算这一切都是梦境,可我连选择做梦的权利都没有吗?”
“那是虚妄。”
“我便爱这虚妄。”
“可惜,我有个朋友也被这虚妄吞没,要唤醒他,你是唯一的线索。”
“倘若他也爱这虚妄呢?”
“等我们为他驱散迷惑,他便会明白我们今日所为之苦心,都是为了他好。”
“为你好,原来又是为你好这套说辞是吗?我恨透了这世间所有不分青红皂白的为你好!”言言眼底氤氲着红色风暴,“何姒,你和你那个男友的新闻恰好为我提供了灵感,故事才写了一半,不如你和他一起下去帮我开拓结局吧,你不是要拯救我们吗,那便看看你有没有能力承担拯救我们的后果吧!”
“言言!”
失重感猛然袭来,何姒尚未说完的劝解被堵在喉头。
言言已经消失不见,耳边只余风声呼啸,尚且看不清轮廓的建筑物扑面而来。再不采取措施,不等他们进入言言所说的故事之中,恐怕就要因剧烈撞击而变成一滩烂泥。
正想着,一阵飓风由下至上袭来,减缓了两人下落的势头,巨大羽翼腾空而起,盘旋而来,是小九在帮他们开路。可下落的速度太快,小九不敢轻易接住这万钧之力。
何姒出手了,密密麻麻的丝线从指尖奔腾而出。
“阿姒要将我们切成肉块吗?”
秦鉴的调笑声后,是少女略带得意的冷哼。
“看着吧。”
丝线依旧蓬勃,却无先前出手时利刃般冰冷之感。几乎透明的丝线层层叠叠,经纬交错,一根根编织在一起,聚拢成白色的编织物,微微泛着银光,仿若少女被月光浸染的洁白灵魂,毫无杀伐之气,让人安心。
而秦鉴也动了,一个立方体在他五个指尖迅速拨转而过,粗粝的黑色墨迹便由浅至深凭空出现,横竖撇捺,飘逸自如,仿佛有人正以空气为纸挥洒着笔墨。墨迹越来越多,那些线条并没有就此停顿在两人周围,而是从四面八方游走而来,相互缠绕,密密麻麻,织就一张黑色的防护网,将两人包裹在中间。
下落的速度再次被减缓,小九没有停下双翼之风,在黑色网兜的护送下,两人稳稳落在细腻柔软的蚕丝毯上。
一鸟二人各显神通,转瞬之间,已化险为夷。
“这是什么?”
才站稳,何姒来不及观察周围变化,便忍不住触碰身周由文字笔划构成的那张网。随着指尖的温度,墨迹晕染开来,像是纸落到了水中,原本的黑色由深转淡,如灰烬消散在天地间,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几乎同时,秦鉴也蹲了下来,掌心拂向落在地上的毯子,可触手只有一片冰凉的虚无,那泛着银光的毯子仿佛真的只是一缕月光。而随着秦鉴掌心落下,月光被打碎,碎成点点星光,在一明一暗间飘向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