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的管家沟通过,他的白化病对手术的影响很大,如果手术成功,少则两三年最多也就十年,以他的情况没办法进行二次移植,期间每一次复发都有可能是生命的结束。如果手术失败——”
那就下不了手术台。
时间和死神是世界上最接近公平的标尺,金钱或许能放缓时间和死神的脚步,但也如蚍蜉撼树般无力。杜擎就是一个例子,杜家花了再多的钱还是不能换来更多的生命时长。
“这怎么可能呢?”格日勒不自主地往外面望了一眼,“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呢?”
“他是中宇的至亲兄弟,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灵秀的语气依旧平静,但话语的停顿已经彰显了她内心的波澜。
格日勒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花菜,已经被揪成了儿菜,“难怪你对他那么好——,看起来宇哥哥好像还不知道手术的事情啊。”
“小武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也是私底下跟他的管家说好的,一旦他的病情有变要务必通知我。就像当年我陪伴妈妈一样,我不想错过他的最后时刻。”
“那你不打算告诉宇哥哥吗?你不怕他误会吗?”
灵秀对自己和景中宇信心满满,“再误会能怎样?中宇不敢跟我闹别扭,顶多和小武争下风吃下醋罢了。若是让他知道小武要手术了,他又得自乱阵脚,茶不思饭不想的,还不如不让他知道。”
真看不出来兄弟俩关系这么好呢,不管怎么样,这两个帅哥格日勒都喜欢,可不希望他们有事。
终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酸奶条子,景中宇也沾光地炫了一碗,一晚上的坦白局虽然并没有做到完全坦诚,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特殊感情,能这么吵吵闹闹地一直过下去也挺好。
……
哪怕并不幸福,多少人还是想和家人一直过下去,但人都是向死而生,总有人会辜负所愿先行离开,杜家和景家签订战略协议不久,杜家家主杜擎就离世了。
“不是说还能撑个一年半载的吗?怎么说没就没了?”
“心脏病就是这样——,不过也算不错了,签了协议也算能安心了。”
“顶天能安半个心,杜家只是和景家有这么个协议,半点亲缘关系都没有,关系能牢固哪里去?老爷子和宇少爷买这笔账,可他们之后的人呢?杜家这就是后继无人的悲哀——”
几个老人家边开黑边八卦,同是上了年纪的商界大佬,自然会有些伤春悲秋。
可他们还不知道更真实的内幕,杜家不光后继无人,他家唯一的千金杜嫣然还曾想过把一部分股份送给她的同性女友,更是想让女友管理杜家的偌大家业。
是以她老爸杜擎一门心思想给她找个强势的老公,幻想改变女儿的取向,杜老头也是太天真了,性取向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吗?折腾来折腾去,女儿把孩子都鼓捣出来了,他的计划还是毫无进展。
抢亲的那天傍晚,景中宇带着杜嫣然的承诺来见杜擎时,杜老头只剩下接受现实了。
“比起让一个不专业的外人去管理产业,交给管理咨询公司绝对更稳妥些。”景中宇面对病床上的杜擎给出自己的建议。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嫣然她能甘心接受吗?那个女人想要掌控股权,嫣然就一心要让给她,就跟中邪一样。”
多么失败的一个父亲!但景中宇总觉得杜擎比自己那个父亲要强一点。
“嫣然已经同意了。”
杜擎颇感吃惊,“那个女人能同意?”
景中宇轻叹了一声,“世伯,嫣然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容易被人迷惑,她并没有多爱那个女人,不过是因为你们都反对,所以她一定要这么做。但如今的形势已经教会了她不能太过任性,她也很懂道理的,现在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至于那个女人,不过是她用来对抗家族的工具罢了,一旦她不想再对抗,工具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杜擎心里咽下一大口苦水,脸上露出五味杂陈的笑容,“唉,我终于明白了那句话:这人比来比去,最终比的还是孩子。当年我和你爷爷哥几个意气风发,都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天之骄子。可如今看看你,再看看嫣然,我输得好彻底。或许不抱着攀比的心态去逼迫嫣然做她不喜欢的事情,也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苦果。希望,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死后,她能真正活回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尤其景中宇联想到同样患有心脏病的岳惜武,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但该说的必须要说到。
“世伯,我答应你只要我在中宇集团一天,我一定会尽力保全杜家的利益,尽量不让嫣然为杜家的产业烦忧,但除此之外就要靠她自己了,这也该是一个成年人应当承担的责任。如果您相信我,就请现在解除和景家的婚约,改立战略同盟协议。”
生命已然争分夺秒,最后的承诺更得抓紧时间,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到来的是希望还是死神。
就在杜擎的病床上,杜家和景家重新定义了两家的关系,由假想的姻亲变回了合作伙伴,虽然这并不是杜擎所愿,但临终之前的他已经无奈地学会了接受现实。
……
灵秀从出生起就在一直接受着残酷的现实,随便一个都可能成为别人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但她不仅接受了还一步步悦纳了命运多舛的自己,人的成长其实就是学会自洽的过程。
即便经历了这么多,灵秀面临下一个惨痛的事实之前还是要备受煎熬,她每天都会为岳惜武的手术而忧心,这种感觉和当年顾妈妈去世前很像,平静的表面下是被刀割的内心,所以她才不想景中宇提前知道,他一定会更痛。
可被隐瞒的景中宇整天想的却是别的,火急火燎的心事毫无掩饰,他恨不得逢人便讲——他要结婚,他要娶媳妇儿!
继承人结婚可谓是整个家族最大的事了,筹谋加操办怎么不得一两年的光景,但景中宇怎么等得了?
“行了行了,就依他吧!”自始至终最疼他的还得是景老爷子。
“族长,宇少爷的婚事怎么能这么仓促啊,他说月底就要结婚——,难不成是灵秀小姐已经怀上了?”
景老爷子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灵秀早答应他若是怀了她的重孙儿,一定第一个告诉他,外孙女儿从来不骗人,没说就是没怀,单纯是他的傻孙子一方面着急而已。
“我们景家没有‘仓促’这样的字眼,筹备伢子婚礼的人力和财力都没有上限,不是还有十几天嘛,足够了!何况,以大乖的性情,说不定连婚宴都不想摆——”
“那怎么行?宇少爷的婚礼必定是无比隆重的啊!”
景老爷子活了七十多年,别的不说,有一点绝对是人间清醒,“那是他们小两口的婚礼,人家想咋办咋办,他们高兴最重要。”
杜擎要是有景老爷子一半的清醒,也许自己都能多活个十年。
家人无私的爱是所以正能量之人的必备条件,景中宇有一个至爱他的祖父,灵秀有一个至爱她的顾妈妈,这种爱炙热无上而又赋予足够的尊重和自由,就是引领他们走向光明和希望的灯塔。
他们的原生家庭都很残缺,但他们都不缺爱,这爱看似并不博大,却能填补他们心中最重要的空缺。
而景恩的父爱饱含私欲,母爱充满懦弱,注定造就不出一个健全的人格,相应的,杜擎对于女儿的爱很大一部分是索求和强迫,直接把她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养育孩子真的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超级富豪也一样受困于此,他们因为地位和财富更难给出认可和尊重,或者走向另一个极端,误把放纵当成尊重,往往会养出更怪异的奇葩。
“主人,请你再给我赐个新名字吧!奇葩一点的。”
“‘小可怜’还不够奇葩吗?”灵秀已经习惯了愈发粘人的景中宇,自从婚期确定之后,他反霸总变身进程更快了,整天说着一些贱兮兮的话,以前觉得他是娇妻,现在更像是个娇儿。
“我想要那种名字,可以直接表达出我对你的爱意,最好还能一听就能听出和你的紧密联系。”
“说得云山雾绕的,按我的理解,你应该自己已经取好新名字了,不用再引导我说出来,我允许你为自己赐名。”
“好叻,”景中宇清了清嗓子,“我的新名字就是——枫秀!”
“魔神皇?”灵秀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惊到了,“你这两天不会都在看这个吧?”
“还有《紫川》。以前你不是聊起过紫川秀嘛,弹幕上说叫‘秀’的都厉害,而枫秀更厉害。你看哈,辣么帅辣么高贵辣么牛x,又辣么痴情,一个无比完美的人却为了去另一个位面寻找爱人而自杀了,简直就是我的二次元翻版。秀,我这个秀,一样可以为你去死——”
“小疯子,少看什么狗粮王座、恋爱大陆之类的恋爱脑动漫好吗?你看看你现在满脑子都是些什么啊?”
“枫秀,不是小疯子。”景中宇有些委屈地噘着嘴,主人不认可自己的新名字,好伤心,“那什么动漫不恋爱脑嘛!你推荐两部!国漫哈,现阶段我只看国漫。”
“完美……,算了,天天想打架更糟糕。非要看动漫吗?以前你不是更倾向音乐和电影吗?”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传媒公司旗下新开了一家动画公司,正在筹备一部长篇动漫。前些天跟你一起看了新一季的《一人之下》,让我对国漫信心倍增,这么朝阳的行业怎么可以不参与一下呢?所以,我才要多看多学习啊,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完美啊?”
“还是推荐你看《罗小黑战记》好了,但是你看了之后不准‘比丢比丢’的,都多大了,还看什么学什么。你不觉得这两天你有点亢奋过度吗?”
“熬了这么久,终于要结婚了,当然亢奋了。”
正经认识才一年,搞得比人家三生三世还要长久似的。
“我看你是因为这两天小武不在——”
景中宇双手合十拜了拜,“感谢岳奶奶把她的宝贝孙子召回北京,希望多困他几天,等我们婚礼结束再放他出来。”
“胡说,我们的婚礼,小武怎么能缺席?”
“他怎么就不能缺席?不是高堂,也不是伴郎,缺谁也不缺他。”
说到伴郎,灵秀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江澄,却没见这位特助兼菜园子总管兼伴郎的影子。
“哎,江澄呢?”景中宇也才想起他,“婚纱还没送来吗?我们都等多久了?”
瘫倒在墙角的江澄颤悠悠地扶墙站了起来,怪只怪他家大少爷变身的杀伤力太大,听了几句他就承受不住浑身发麻两腿发软了。
“已经到了,都放在在少夫人的房间了。”
“不早说!”
你那里腻腻歪歪的,要人家怎么插嘴嘛!
“我自己去试就好了,你不是要开视频会议嘛!”
“那你换好就出来让我看,正好让股东们也饱饱眼福。”
“我才不给别人看呢!”
“对对,我老婆只能我看,哎呀,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显摆显摆——,不着急哈,我就在这儿等着。”
亲亲吻别,景中宇恋恋不舍地放老婆去同一层的房间去换婚纱。
江澄伸手扶住墙勉强站稳,中灵宇秀这个牌子的狗粮毒性太大。
……
来到衣帽间,中间的一排婚纱让灵秀感到有些头疼,她明明只挑了两件,为什么又变成满满一大排?不消说,又是她的好未婚夫给她备用的。
多此一举,准备了她就会都试一遍吗?不可能,顶多试五件。
刚准备脱衣服,放在凳子上的手机响了一下,这是她给岳惜武设置的专属铃声。
第一时间打开消息,灵秀怔住了。
——我在栖梧园,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下一秒,灵秀跑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