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什么！”
灵秀极淡的斥责语气立刻化解了尴尬，景中宇犯错似的避开了灵秀的目光。
这一幕深深震撼到景宛懿的内心，天底下竟然有人一个眼神就能吓到景中宇，这不科学啊！
“宛懿，叫我灵秀就好了。”
“哦，好，灵秀，欢迎来到景家老宅——，但你们最好现在先别进去。”
景中宇转过脸来，表情不冷不热，“我早上已经听景中岑唠叨一遍了，你就省省吧，你们所谓的道理我能不懂吗？放心吧，出不了什么事的。”
作为景中宇还算信任的堂妹，景宛懿也只能劝上一句，多劝无益。
“好吧，但不管老爷子说什么，你多忍一下。”
“说的好像我多喜欢跟他顶嘴似的，我有吗？”
别人对景老爷子别说是毕恭毕敬，简直就是诚惶诚恐，唯独景中宇很小的时候就一声声地喊“老头子”，人家祖孙感情好，大孙子跟爷爷没大没小闹着玩儿而已，揭开表面这层，实际上景中宇从未忤逆过他的爷爷，难道今天要破天荒了？
景宛懿不想看到爷孙俩闹掰，她不想景家的秩序发生变化，一点点的变化就会让她坐立不安。
可是她就算拼尽全力也无法改变任何变化的发生。
景宛懿的心思还在郁郁，那两位已经心无旁骛地进了房门。
门里门外果然不一样，门外还能听到鸟语虫鸣，可是门里却是鸦雀无声。按理说见到景大少爷，族里一些向来谄媚的人总该迎上来打声招呼。
可是这些人更谄媚老爷子，以前爷孙俩都是一个阵营的，今天处在对立面，那就要站队，那自然要站在现任老大这一队了。
为了不得罪景家扛把子，还是态度鲜明一些为好，闭嘴为上。
跟在后面的景宛懿见到这种场面心里直叹气，总不能让堂哥和他心爱的女朋友太过冷场吧！
“中宇哥——”
“宇少，快给我们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位吧。”
唯二的支持者只能是景中岑了，他快走过来向灵秀行了个西方绅士礼。
“你好，我是灵秀。”
不等景中宇介绍，灵秀大方地自我介绍。
景中岑有些措手不及地搓了搓手，“我，我是景中岑。”
“我听中宇说起过你，你是他在族里关系最好的堂哥。”
一屋子好几个族兄，纷纷侧目过来，他是关系最好的，那他们呢？第一次上门就这么不会说话。
“对，就这么一个关系好的。”景中宇立刻积极回应，随便也踩了一遍侧目的人。
“宇小子，你这话怎么含沙射影的？”闰土叔迫不及待地站出来刷存在感，“好歹我是长你两辈的族爷，总不能我先来跟你打招呼吧！”
景中宇干笑了一声，“闰土叔，你不站出来我还真就看不见你啊。”
普通到扎进人堆就消失，还直接叫外号，一点面子都不给。
“我是你族爷，叫什么叔？”
“这是要我喊爷爷啊——”
“别——”
亲爷爷他都不喊，谁敢受这两个字？
周围看热闹的都是一脸不屑，找谁的茬都行，但别去招惹景家大少爷啊，那才是真的爷。
“宇小子，你是不想我们好好过年是吧？”闰土叔非要就地把面子捡起来，继续找茬，“交女朋友交你的，怎么能随随便便领到老宅来？你的身份你不知道嘛？你领进老宅的女人会是什么身份你比谁都清楚，这个女人得到族里的认可了吗？你就这么领回来？”
啰嗦，磨叽，景中宇瞥了一眼灵秀有些麻木的表情，不能再跟这些无关人等浪费时间了，直接开大。
“老头子，我们回来啦！”
冷不丁地一嗓子，似乎把全老宅都镇住了，连灵秀都小吃一惊地看他了一眼。
没有空大，很快书房的门传来了一点声音，全屋子人的眼睛都跟了过去，老爷子要出场了，神仙要开始打架了。
门打开，穿着一身毛绒家居服的老爷子先露出半个身子朝景中宇这边看过来，一眼看见了灵秀，顿时喜笑颜开。
“大乖，怎么才来啊！”
老爷子兴匆匆地快步过来，灵秀自然地迎上了两步，“爷爷。”
老爷子一把拉住她，头也不回往书房领，“快来，快来，时间来不及了。”
孙子的女朋友就这么被爷爷带走了？关键是这里是景家老宅，爷爷是景家现任的主人，孙子将来要接他的班，而能在这里过年的孙子女朋友将是景家下一任女主人。
景中宇转头看着在场人种种惊愕的表情，一声嘲讽的讥笑，不是他故弄玄虚制造什么落差，他没必要提前跟这些人交代什么来龙去脉，就算说了有几个能信呢，都自己睁大眼睛看吧！
……
算上大年三十的这一次，灵秀和景老爷子已经见过七次面了。
第一次，苏绣馆开业的第三天，二楼陆续接待了几波高端定制的客人，当天早上又迎来了一波，而且还要点名老板亲自接待。
灵秀在门外就认出沙发上坐着的老人，走到近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景老先生！”
老人早就看呆了，在灵秀行完礼后才缓过神来，“像，太像了……”
像谁啊？顾梅吗？又不是亲生的。
灵秀却明白老人的意思，曾经顾妈妈不止一次地说过灵秀和她最像，那股韧劲儿，那种独立强大的气质，是真的很像。
灵秀暖心一笑，“妈妈也这样说过。”
老人站起身来有些颤抖地握住灵秀的手，“孩子，你受苦了。”
“我不苦，真的。”
终于，眼底的泪流了出来，两个人都哭了。
一旁陪同的管家和保镖表面平静，内心翻江倒海，这是找到私生女还是私生孙女了？看这样子景家有得多出一位地位尊崇的小主子。
有那么一会儿，灵秀先行平静下来，扶着老人一起坐到沙发上，伸手取来纸巾帮老人擦拭眼泪，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不哭了，好不好？你说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景老先生？”
转移话题的玩笑话瞬间缓解了老人的情绪，他接过灵秀手上的纸巾自己胡乱擦了擦，“当然是叫外公了——，哎，你怎么一下就认出我了？”
“且不说中宇长得像你，我也看过你的照片啊！你真的觉得妈妈会忍心和你断得一干二净啊，好多有你的老照片她都当宝贝似的，有一张你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松伯伯的照片，那时他们还小。”
回忆一下子涌进脑海，顾松和顾梅在老宅呆了快三年的时候，老爷子第一次带他俩出国，在伯尔尼街头，两个头回出国的孩子多少有点害怕，紧跟在老爷子身边，老爷子索性一手牵一个，还叫前面的助理拍照。
往事一去不复回，老人点着头，虽满心慨叹却也生出无限欣慰，毕竟眼前这个女孩子是如此美好。
原本他还想着跟灵秀见面时，女孩儿会茫然，甚至会害怕，可是她却像个朋友一样开着玩笑，甚至像个长辈一样哄着自己，也难怪宝贝孙子彻底痴迷，连他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儿，真真世间少有。
世间少有的舒适，她连称呼都没有用尊称，和景中宇不一样，景中宇和他是爷孙间的玩闹，而灵秀给的是平等，他太久没有感受到平等的舒适了。
“孩子，还是别叫我‘外公’了，随伢子叫我‘爷爷’。”
灵秀无比丝滑地改口，“好，爷爷。”
“哎。那你想爷爷怎么叫你呢？”
“妈妈叫我‘二妹’，中宇只叫我‘秀’，有些长辈叫我‘小秀’，你也可以挖掘些新称谓。”
老人挠了挠头，景中宇曾经也有过同样的动作。
“我一定要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叫大宝贝好不好？”
灵秀直接摇头否定，老人稍显不甘地撅了下嘴，还没有人敢否定他的决定，如今有了，真好。
“可你就是我的宝贝外孙女啊，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
又是爷爷，又是外孙女的，让外人知道不都得懵啊！
“换一个，你再想想。”
老人皱起眉头使劲想了一下，“那叫大乖，你最乖了。”
听着还是别扭，但再换一个或许还不如这一个。
“好，明天我再送你一个小乖。”
老人眼睛更亮了，“你是说英姿还是囡囡啊！”
“囡囡好说，她就住在中宇的公寓。英姿还在她同学家呢，我问问她明天要不要回来。”
“好好，打视频，我要看看我小外孙女。”
灵秀之前跟英姿说了和顾松的见面，跟景家老爷子见面也是迟早的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先隔个手机见见吧！
“二姐，大姐刚答应年后来航都呢！”
一接通，英姿便迫不及待地报来喜讯，不等灵秀搭话，老人更加着急地一头挤到屏幕前，“外孙女，外孙女，我是你外公啊！”
英姿焕发异彩的瞳孔顿时一片黯淡，懵了，等她反应过来外公是谁的时候，一下子又满目惊恐，然后屏幕就黑了。
“这，这是给我挂了？”
老人不可思议地点着屏幕看向灵秀。
“爷爷，英姿还是个学生，她可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这是被你的身份吓到了。”
“我怎么了——，她不乖。”
看来老爷子是被人一直捧着，他自己被迫一直端着，早就累了。真正亲近的人又怎会让他累着呢？
“你放心，囡囡绝对乖。”
那个小丫头就是初生的牛犊，她哪里知道资本的真正力量有多恐怖？
第二天老爷子在菜园子见到了小外孙女和重外孙女，英姿果然和他想象中一样，短时间都会是战战兢兢的样子，而囡囡可真是个机灵鬼加小棉袄，缠着他这个曾外公说个不停，可是把老爷子高兴坏了。
当晚囡囡非要下馆子，老爷子破天荒地去了外面的饭店又逛了商场，囡囡要用自己攒下的零花钱给曾外公买见面礼，结果大商场里的东西她都买不起。
囡囡就是性格好，一点都不生气，还不让管家出钱，领着一大帮人转了一条街在一家综合超市买了一件拉绒家居服送给了曾外公，老爷子喜欢得不得了，天天穿在身上。
第三天灵秀和囡囡就进了老宅，跟苏南的一个村那么大的宅子，后院连着黄金海岸，大海、沙滩、游艇……，这哪是老宅，这是天堂啊！
囡囡进了老宅没多久就不见人影了，别说愿不愿意留下的问题了，想带走都难。
灵秀当着老爷子和顾松的面儿提出了要求，对囡囡可以宠爱但不能宠溺，给与自由但不能放纵，不要奔着人才去教育，要以健全独立的人格为培养目标……
经研究决定，身为曾外公的老爷子唱白脸，身为严肃大伯的顾松唱红脸，出了老宅景中宇和灵秀再认领对应身份。
第四天老宅大部队出海团建，景中宇和灵秀也受邀参加，有姐夫在英姿总算放开了些，但在老爷子面前还是相当乖巧，不像囡囡这时已经不把这里当别人家了。
之后灵秀不是去老宅，就是老爷子来找她，老爷子还被灵秀警告这么频繁见面影响了自己的工作生活规律，老爷子承诺过完年就尽量少见面，也打消了让灵秀住进老宅的念头，对这个外孙女掌控不了一点。
大年三十一大早老爷子就赶景中宇去接大乖过来，但苏绣馆要开展新年活动一时半会儿还抽不出身，过了中午才匆匆忙忙过来，所以老爷子等了一上午确实都开始着急了。
灵秀也以为老爷子急的是这事儿，但进了书房才发现有些自作多情。
“你先自己玩会儿！”老爷子把她领进来撂下一句话转身坐到长榻上，操起手机一顿操作。
灵秀看向他这表情这手法，哟，打王者呢，老人家是一点都不out啊！
不知道水平如何，灵秀没有贸然过去观战，菜鸟最怕有人看了。
老爷子的书房堪比古物博物馆，除了满墙的珍贵书籍，到处是价值连城的古物，灵秀乐不得让她一个人安静地逛博物馆。
“弄他弄他！”“你个瓜皮！”“快，快，好险”……
随着战局逐步白热化，老爷子脸上的表情愈加丰富，嘴里不时爆出一些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