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林宝初虽然没有坐在主位,但今天可以算是她的主场。
她拿出前世当村官的气势,控场、开会。
“首先,我们来说一说今天召集大家坐在这里的目的。”
“想必大家对于不久之前的那场大旱仍心有余悸吧,这场大旱,不仅给丰耕县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也给在座的各位带来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林宝初重提这场大旱,屋内的气氛便肉眼可见的,变得沉默。
这场大旱,让城里这些人体会到了饥饿,日渐消瘦。
也让乡里的村民看到了满山的尸骨,和人性的可怕。
尽管后来下雨了,他们重新种上了地。
可在那两年的时间里,他们每天睁眼醒来,就要面对大旱带给他们的恐慌、害怕、焦虑的情绪,是刻骨铭心的。
谁也不知道这场大旱什么时候会结束。
谁也不知道他们明天是否依旧活着。
这种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将他们自己和周围的人,甚至是这座城,都笼罩在不安和无力中,持续了两年。
摆脱不了,也逃不开。
他们真的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不是老天爷的不眷顾,盛京城大旱两年就不会死人,不是吗?”
林宝初的话,像刀子一样直接往众人的心上戳。
她就是要让他们认清现实。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朝廷的不重视,是衙门的不作为,这一点,沈戟……”
林宝初看向沈戟,正色道:“你要负全责。”
关于在会议上当众指责他的事情,林宝初没有跟他说过,害得沈戟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错愕之余,他并未反驳她。
倒是在座的众人看不下去,替他说话。
“夫人,此事怎能怪小王爷?大旱时,他走遍丰耕县找水,没有功劳也苦劳啊。”
“是啊,小王爷屈尊降贵,是咱们最好的爷!”
各村村长对沈戟是赞不绝口。
在他们看来,沈戟堂堂一个王爷,肯放下身份去种地,已经是天大的了不起了。
他们哪里还敢要求更多?
林宝初当然不是真的怪沈戟,她只是需要杀鸡儆猴。
同时在潜移默化中,让他们慢慢接受自己未来“放下自己,为百姓服务”的意识。
这个时代等级化严重,如果在座的各位前官员、各位掌柜放不下自己的身段,还怎么扶贫?
林宝初看着沈戟,语气没有方才那么生硬。
“可是…让丰耕县变得更好,是我们的责任,不是吗?”
她轻轻的一句话,却如千斤重锤,敲响沈戟的内心。
他突然释怀。
因为他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在怪他,而是想拽着他和丰耕县往上走。
在座的众人再次沉默。
林宝初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坚定。
“林姑娘,你到底想怎么做?”刚才在菜地,那个说丰耕县是该改变的男子开口问。
他是最早一批被流放到此地的官员家属——商卓。
被流放的是他的父亲,他父亲已经过世。
所以,他们商家恐这辈子都没办法离开丰耕县,他不得不替自己争取一下有可能的未来。
林宝初见他们开始认真了,才正式进入正题。
“我们扶贫的第一步,就是全面了解丰耕县。”
“这是啥意思?”
“不知道啊。”
在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时候,林宝初把一沓纸交给赵佳儿。
“赵姑娘,麻烦你帮我发一下,人手一份。”
“好。”赵佳儿受宠若惊。
停下手里的笔,诚惶诚恐地接过纸张,起身去发放。
赵佳儿内向,在家中又被家人否定,在这里又被一群男人质疑。
她需要被看到、被信任。
所以林宝初很乐意帮她在众人面前刷脸,让他们习惯赵佳儿的存在。
“这是我和沈戟手抄的一份关于摸排丰耕县的具体内容,大家请先看一看。”
待所有人拿到纸张后,林宝初才开始一项一项作说明。
“这一次的摸排为期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我们需要弄清楚丰耕县有多少村落,每个村落有多少户人家,每户人家又有多少人……”
每说到一项时,林宝初都会针对该项,例举一些硬性要求。
比如调查这个村子有多少户人家时,她会要求他们明确到该户人家当家的是谁?有几房?
还得清楚一间屋子住的是一房,还是几兄弟共住?
“啊?这也太详细了吧,这得花多少时间啊。”
“就是啊,我看几房就算了吧,大家都住在一块儿,还分啥你我。”
各位掌柜、各位村长都有自己的意见。
他们稀里糊涂惯了,有时候村里有多少人,他们还真不晓得。
今天这家生了,说不定孩子明儿就送人或者扔了。
他们根本管不着人家要不要孩子啊。
林宝初坚持要搞清楚,“各位,丰耕县的人口情况摸得越清楚,咱们后续的工作就越好开展。”
“啥意思?”
“我举个例子吧。”
林宝初站了起来,拿两位村长来举例。
“假设王村长家和刘村长家都有三个兄弟,且三个兄弟都住在一起。”
“在摸排的时候,王村长家清楚的向衙门汇报了自己有三房兄弟,而刘村长没有报,他只报了一个大户。”
“那么,如果衙门未来要发粮食补助,定会按照报上来的户数发给各村,到时候王村长家可以领三份,刘村长只能领一份。”
“刘村长。”林宝初看向刘村长,“请问,你愿意吗?”
那个被点名的刘村长,只是听这个例子,他就激动得不行了。
拍桌不满,“那是自然不愿意了,凭啥他刘铁蛋能拿三份粮食!”
“老刘别激动,林姑娘只是举个例子。”
“大家都看到了吧,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分得清楚的原因。”
道理大家都懂,可还是有人觉得难。
“这么多,那我们不是得天天到村子里去?”
他们还以为这份差事在衙门里就能干呢,是他们想得太天真了。
“这活儿啊,你们谁爱干谁干吧,我不干了。”
一个掌柜当场撂挑子,起身就走,“都什么事儿啊,三钱银子还得累死累活。”
林宝初没有拦着。
那些个也有些动摇的人见沈戟没吭声儿,他们也默默起身往外走。
没一会儿,这个屋子就少了一半的人。
剩下的一半,应该是暂时不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