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过是小侯爷归家,没什么冲突的热闹可看,周围的人渐渐散去了不少。
卸下行李的时候,顾江还非得上前去帮着一起搬,搭了把手之后就交到了下人的手里,几乎没出力。
顾千尘冷冷扯唇,暗自冷笑,拉着宴倾往里走,声音温和。
“我带你去我从小到大住着的院子看看。”
宴倾点头,“好。”
两人正要往里走,门口忽然有马蹄声传来。
顾千尘心中警铃大作,一回头的时候,果然见着那个庶出的弟弟顾辰回来了。
顾千尘四岁那一年,严氏进府,还没到年底就生下了这个孩子,所以他只比顾千尘小四岁。
如今才十七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轻快地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扑过去就抱住了顾江。
顾辰甜甜地喊了一声。
“爹!今年的诗会提前结束了,我又拔得头筹了!”
随行小厮提着盒子跑过来,笑呵呵地介绍着。
“我把爹爹喜欢吃的糕点都记了下来,回来的时候特地全买了一遍!爹爹腕间的护腕已经有些破旧了,阿娘早些日子就缝好了绣片,我特地带去让人做成了护腕!”
顾辰献宝似地把东西拿了出来,三两样小东西往他爹面前一放,顾江笑得比打了胜仗还开心。
而后,顾辰又装作不经意间抬起头,瞬间惊喜地笑弯了眼。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千尘白了他一眼,带着宴倾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地,顾辰一下子便满脸委屈,红着眼睛看向了老爹。
顾江手里还拿着他给的礼物,可太心疼这个庶子了,压低声音,帮着他骂顾千尘。
“别跟你那个白眼狼哥哥说话,小心别被他带坏了!爹爹很喜欢你送的东西,快进来见见你阿娘。”
顾辰甜甜一笑,有些偏向娃娃脸的他,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来。
“好!爹爹最疼我了!”
和二儿子进去的时候,顾江心中忍不住比较着两个孩子。
一个头疼得要死,一个乖巧得要命,真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如果不是皇上亲口封了顾千尘为小侯爷,顾江真想把这侯爵的位置传给他。
他喜欢的儿子,才应该得到这好不容易打拼来的泼天富贵。
入府,顾辰一看,顾千尘连影子都没了。
他转身就念叨起来。
“哥哥走得真快,也不知道去哪了,都没影了。”
顾江一听,心情更差。
“见你阿娘去,别理他,晚些时候有他好果子吃。”
顾辰乖巧听话地去见严氏了,原地,顾江叫来下人。
“去找到大公子,让他来我书房,要是不来,就别怪我动用家法了!”
下人犹豫,“那姑娘要不要叫上……”
提起此人,顾江一肚子的火,“叫过来!”
今日势必给烟儿出口气。
那边,宴倾和顾千尘已经进了小院。
他以前住的院子倒是不小,里面还有一方池塘,岸边种着一棵看着挺老的梧桐树。
看到树,顾千尘一时间不免也有些恍惚。
“母亲说,定北王府也有这样一棵树,所以这是父亲特地为她栽种的。”
当年的山盟海誓、情比金坚,后来的蓄意谋杀……
都是他。
宴倾看着池塘,又犹豫起来。
顾千尘苦笑,“母亲就是死在这个池塘中,那时候我已经自己住在这里。”
母亲来看他,却又忍不住到梧桐树前走一走。
而贴身照顾母亲的那个嬷嬷,趁此机会直接把她推下了水。
这棵树见证了太多。
宴倾拍拍他肩膀,跟着他继续往里走。
这边足足有好几间屋子,除了顾千尘住着的那间,里面都没摆设东西。
顾千尘说,他离家之后,这里面的东西早就已经被搬了个七七八八。
家中没有人盼望着他回来,自然也不会分派人打扫这里,前两年偷偷回来拿过东西,那时候整间屋子都是灰尘。
瞧着如今这焕然一新的样子,想必是抓紧时间收拾出来的,必然是严氏的手笔。
她表面功夫做得一向很好。
宴倾细细一闻,还有一股家具陈年老旧的味道。
踢开椅子一看,夹缝里的灰尘都没打扫干净。
啧,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把行李放过去之后,顾千尘说起了顾辰的事情。
宴倾听得认真仔细,毕竟……这娃长得还真挺好看。
单论外在气质的话,顾辰的俊朗帅气和顾千尘有得一拼,顾江长得不算丑,他们到底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而那严氏小妾也确实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巴掌大的脸上五官精致,明眸善睐,面相也和善。
最主要的是,这娘俩很会说话讨欢心。
顾江这货就跟个傻逼似的,就吃这一套。
反正不管什么时候,捧着他就对了,他就喜欢这种别人将他看作天的感觉。
而和郡主比起来,显然一开始女方的地位高过男方。
概括起来……应该是一个舔狗逆袭,又希望别人给他当舔狗的事情。
宴倾是真觉得恶心。
顾辰和他小娘几乎一样,也是个能装会演的,要不怎么说他们是亲生母子呢?
按照规矩,小妾生出的孩子不能自己抚养,还不能小妾叫阿娘或者母亲,只能这么称呼正室夫人。
刚刚在外面,顾辰张口闭口就是阿娘,可见是顾江这么纵容着他叫的。
这府里,严氏还握着偌大的后宅权利,小妾官家,古今轶事。
正说完顾辰的事情,外面的下人就来喊话了,要顾千尘带着宴倾去书房见侯爷。
“哦豁,”宴倾踢踢他,“想好待会怎么应对了吗?”
顾千尘摇头,无所谓。
“见招拆招,他还不至于我们提前规划。”
也是,宴倾答应下来,同他一起往外走。
正出了院子,迎面便碰上了走来的严胧烟,可真会掐时间,来到这个点刚刚好。
严胧烟今日穿着一身橘色的衣服,瞧着气色还不错,脸上的肿胀几乎都消了,只是眼皮瞧着还有些不自然。
转角一遇到,她温柔和善地便开始打招呼了。
“哎呀,这么急匆匆地出去做什么?”
她转身去拿东西,一边说着话。
“听说你们今日要来,我早早地便备下了厚礼,这不,赶忙送过来了。”
宴倾也是真佩服她的心态,昨天都已经闹成了那个样子,今日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笑脸迎合。
要不她坐上这侯府小妾的位置呢?
而她递过来的那些东西,盒子打开,宴倾定睛一瞧,都是些稀罕玩意。
玉石、翡翠、玛瑙都是成盒地送,后面跟的人,手里还捧着一些做衣服的料子。
严胧烟含笑拉住了宴倾的手,温柔得好似一滩要化了的水。
“我呀,觉得你甚是投缘,你如今又跟了我家千尘,总不好让你受了委屈。”
她大手一挥,几个婢女和家丁走上前来。
“你们院儿里如今没人伺候,侯爷向来也是不管这些的,我便自作主张地给你们挑了些精明能干的人,你瞧瞧,可还喜欢?”
宴倾笑着眯一眼,定睛一看,都是些面相伶俐的人。
这么喜欢送眼线吗?一送就是一大窝。
她假装拿不定主意,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顾千尘,一下子便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宴倾有些惧怕地往后躲了些,摇摇头。
“我……我不是当家作主的,小娘还是问小侯爷吧。”
见她小心翼翼,严胧烟心中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顾千尘身份不凡,定然是将这女子强行占了,又或是拿捏了人家什么把柄……
总而言之,这两人间的关系有些猫腻,值得好好利用一番。
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温和地又拉起了宴倾的手,嗔怪看向顾千尘。
“就收下这些人吧?要不然院里的活太多,总不能让娇滴滴的姑娘去做吧?”
言罢,严胧烟余光瞥了一眼宴倾,她正低着头,难掩那好看而精致的骨相。
美人在骨不在皮,骨相向来都是优于皮相的。
头骨圆润饱满,利落清晰间,撑出一张精致的脸来,无需言语,低头垂眸便是娇弱清冷,
严胧烟眸光闪烁,心中羡慕。
在她面前,自己引以为傲的几分美貌便不值一提了,侯爷看得多了,恐怕心中也会生出厌烦之意。
顾千尘的一声应承把她拉回现实。
“好,我收下了。”
他倒是神色淡淡,没有其他的反应,如此顺理成章,严胧烟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但自己的人这么安插进去,总归是件好事,不管他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有眼线盯着就行。
吩咐人把这些赏赐全都放进屋子里,随即又多指了一个漂亮温柔的丫鬟,“你过来。”
宴倾伸手,悄悄扯了顾千尘的衣袍,他会意,立马皱眉开口。
“刚刚说的是六个,现下为何要多加一个?”
严氏笑着掩饰过去。
“哪能都让一些年纪大的伺候你?院子里总是要多一些活泼朝气的,看着也舒心一些。”
她把那女子往前拉。
“这个就放在你书房,忙累的时候抬头瞧一眼,心情便好了。”
言罢,她后知后觉捂嘴看着宴倾,“你可别吃醋,千尘心中肯定只有你一人。”
哟,这下子宴倾要是拒绝了,就显得小气又多疑。
要是收下了,过不了几天她就该往顾千尘身上凑了。
她故作咬唇犹豫提示身边人,这事肯定不能她来开口。
顾千尘又会意,十分不悦地双手环胸。
“除了阿倾,我一向对年轻的女子犯恶心,这病如今还没好,小娘难道不知道?”
这病,严胧烟确实有所耳闻,否则早在他身边安插上女人了。
眼下也不知是真的,还是搪塞她的,又苦口婆心劝着。
“你这病总不能带着一辈子,倒不如留着个丫鬟在身边试试,如果这样还治不好,往后我再帮你想想别的办法。”
顾千尘不悦,这下心中是真不高兴了,懒得和她打太极似地推来推去。
“不要,你若再说下去,我别让这六个人也赶紧滚了。”
顾江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恰巧听到了这句话。
他走过来的时候,忍着脸就对顾千尘一顿训斥。
“叫你半天也不来,竟然在这堵着烟儿吵架,她毕竟是你母亲,是侯府正儿八经管事的,你眼里还有尊卑吗?”
又看着宴倾和他站一起,痛心疾首地继续开口。
“就知道跟这个女子厮混一起,她到底是什么来路你知道吗?老子都没见过的人,直接往皇宫里带,你连我这个爹都不放在眼里了!”
宴倾往他身后躲着,偷笑一下。
这不得装一下,这种舌战群儒的事情,还是比较符合顾千尘的人设。
而不等他开口,严胧烟又往里搅和,明面上是劝说,暗地里是搅黄了水。
“哎呀,侯爷,千尘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了,何必因为一些小事去怪罪他?”
“他独自一人在外不容易,到底也是身份贵重的小侯爷,如今也是正儿八经要成家立业的人,父子之间还是要给他留些面子的。”
顾江一听更气了。
“小事?也就你脾气好能忍着,我可看不惯他羞辱你!”
“还小侯爷,没有我当年拼死拼活挣下来这爵位,他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吗?”
“成个狗屁的家,他那点塞牙缝都不够的军功也叫立业?他不配有面子!”
宴倾暗自学习这语言的艺术,菜地里的猪都没有她会拱。
顾千尘心中觉得好笑,静等着严氏继续出招,又暗自背过手去,悄悄弹了一下宴倾的脑门报仇。
宴倾吃痛,真恨不得当场报仇。
严胧烟已经站在父子二人中间。
“好了,这件事情就算了!千尘才刚回来,咱先好好过一天日子行不行?”
宴倾还以为话到这要结束了,正要开始反击,严胧烟又在这关键时候添了一句。
“今天的事情主要怪我,他们二人是新婚夫妻,难免不喜欢外人伺候,我哪里有往人房里塞年轻姑娘的道理?”
顾江跟个炸药包一样,这么一点,又炸喽!
“新婚夫妻?!”他声音拔高了几个度,“不知道哪来的下贱女人,就这样子也想进我家门?”
他大怒,眼睛瞪得像俩枣似地看向顾千尘,抬手就打,口中念叨。
“不知廉耻的东西!在外面花天酒地招惹女人,两方父母还没相看就敢私自定下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