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倾心境复杂,已经不知如何形容。
她扶着门框看过去,宫道里血流成河,卷积着滔天的血腥味。
梁宛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缓缓回过头来,坚韧有力的目光注视着宴倾。
从中,她看到了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
生死当前面不改色,风中泰然自若,到底是梁家将门独女。
“走吧。”梁宛钰粲然一笑,决堤的泪流下,迷糊了视线。
她静静道。
“人这一生总该为自己活一次,宴倾,这话是我一直想对你说的,你在裴憬手底下讨生活不累吗?”
她抿唇,伸手捂住伤口之后继续开口。
“你是个很可悲的人,好像一直有自己的任务和目的,只是为了目的而活,终日里披着一张假面。”
“我梁宛钰自负不凡,被裴憬挟制的日子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我只为自己而活,往后不再愿意屈膝。”
所以她伸手,嘶吼中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关上了这扇门,而后转身而去,走向孟骁。
刘彦挥手,一声令下,漫天羽箭射来,孟骁孤身一人身中数箭,被扎的如同刺猬一般。
她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身躯,在冰冷的风里吻上了他的耳廓。
孟骁艰难回头看着她,目光闪烁,艰难开口。
“宛钰,你不应该来陪我送死的。”
梁宛钰摇头,滚烫的眼泪落在了他的侧脸上。
“我欠你一段姻亲,只能来世再还了,亏欠父亲多年,也不能再继续拖累了……”
孟骁知晓她的心意,握住了她的手,侧身把她紧紧搂入了怀中。
“好,我明白了。”
他最是了解小姐,那是一同长大的二十多年的情分,至今日此地生死相随,携手共赴黄泉。
刘彦命人住手,以免误伤了梁宛钰,却只见她拿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反手刺入喉间。
孟骁感受到了肩膀上无力耷拉下来的头,靠在她温暖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一扇门之后,宴倾心中那些恨意顷刻间通通泯灭,红着眼眶无力垂首。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风起,风又落。
有人在这权位间争抢,甘愿苟活,有人孑然而立,不愿再折一根傲骨。
她转身离开,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脚步,往来时的方向奔跑而去。
宴倾不能死,她要让刘彦此生不得好死,挫骨扬灰,偿还他这短短几十年来造下的孽。
刘彦走上前去,瞧着已经断气的梁宛钰,也只是轻轻勾唇一笑罢了,心中依旧不以为然。
“这可是你自杀而死的,我身后所有的人都是人证,你父亲是我的臣子,往后依旧要带着他的兵马效忠于我。”
自信一笑,刘彦大笑转身离开。
今日当真是他人生中最快活的日子了,被裴憬折辱这么久,大仇得报,当对酒高歌!
刚走几步,刘彦又停住,转身之后若有所思。
“去把二人分开,孟骁的头砍了送去梁家军中,告诉他们,若有任何一人不臣服于朕,下场会和孟骁一样!”
“是!”
他转身,继续大笑。
半个时辰之后,乔装打扮成梁家军扑通兵士的裴憬,正守在最近的宫门外面,按照原计划随时等待策应。
他迟迟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儿,只见宫关打开,有一太监捧着鲜血淋漓的头颅走了出来。
离得老远,梁家军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了出来,跪了一地。
裴憬目光骤然冷了下去,孟骁竟然已经遭遇不测,同行的人一个也没出来,现在里面到底是何情况?
送头颅出来的太监到底有些不忍心,把东西交过去之后,哭着道。
“陛下说了,如果你们不归顺,会和孟将军一个下场。”
有人忍不住开口。
“我家小姐呢?”
“殉情已死。”
裴憬紧紧咬着的牙关在发颤,他甚至不敢开口问出那个名字,生怕同样得到一个难以接受的结果。
眼看着那边的宫门还没关上,裴憬当即转身而去,令人拿来笔墨纸砚,在宣纸上写下几句话来。
“我乃裴憬,限你一日投降,归还宴倾,否则兵临城下,屠戮宫闱。”
他随手扯了一段麻绳过来,将信绑在了箭上,拿起了孟骁遗落下来的那张大弓,拉满后直接射了进去。
过来送头颅的太监被吓了一跳,他目光往那边看了过去,那张全天下都忌惮的脸就在不远处。
他一愣,裴大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裴憬漠然注视着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到底忍不住问出口来。
“宴倾如何?”
太监慌张拱手,“不……不知道,应该没事。”
裴憬却并未因此松了口气,他从怀中掏出梁家军虎符。
“告诉刘彦,我已经联合梁家军,如果一天之内不投降,我血洗这里。”
太监只得连滚带爬的跑了回去报信,已经能预料得到陛下听到这个消息的心情了。
此刻他正在高歌欢宴,享受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呢。
太监走了之后,梁家军的人肆无忌惮的抱着头颅,哭成了一大片。
裴憬看着那头颅上已经血肉模糊了脸,握着弓的时候止不住颤抖,低低出声。
“你们大将军就在东门外,有谁愿意跑一趟,把这件事情的真相告诉他,我要与他合兵,彻底灭了刘彦。”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响起声音。
“我去!”
“让我去!”
“此事必须交给我!”
“……”
天欲晚,风又起,宫外全军列阵,杀意滔天。
——
“啊?”
刘彦听到人汇报消息过来后,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他手中还握着酒盏,大殿中丝竹管乐的声音忽然停下。
他忽然站了起来,直接踩着桌子走了过去,一把扯起来太监的衣领,死死瞪住了他。
“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太监战战兢兢,“裴……裴大人没死,就在梁家军里,手里还有孟将军留给他的虎符。”
刘彦的天又塌了,神色呆滞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