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桉吩咐人去准备铠甲战马,收拾衣服,自己则是去了一趟宴倾屋里。
几个孩子现在都平安无事,被喂养的奶娘抱着在其他屋里哄着。
唯独宴倾这里冷清了不少,阿韵和阿灵在外面候着,赵氏泪眼婆娑的守在床边,看见魏桉来了,半分好脸色都没给他。
她可是知道的,倾儿如果不是为了救这个男人,早就平安无事的跑出来了。
魏桉不言语,竟然在宴倾床边缓缓跪坐下去,抚上她那微微烫伤起了水泡的手。
赵氏看不过去,转身出去了。
此时此刻没有其他人在屋里,自然也看不到魏桉一低头就掉下来的泪。
他抚下宴倾鬓边的头发,感受她掌心的温度,最终无言,去案边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吾妻阿倾亲启。”
里面的纸张被他小心翼翼叠好,存进信封里,用蜡封了信,在出门的时候交给了赵氏。
他默默开口。
“要是我死了,烦请把这封信交给她。”
赵氏拧眉,心中到底是有些担忧,“你不是战无不胜的将军吗,连你也没有把握吗?”
魏桉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又看了一眼屋内还没醒来的人,毅然决然转身走了。
没有把握吗?确实没有。
战无不胜又如何。
西域集结的这五十万兵力,可以说汇集了整个北边所有大大小小的部族。
他们这是要争个鱼死网破,奋不顾身,哪怕是死也要扑过来。
对于魏桉而言,也很难取胜。
此刻已经傍晚,日薄西山,残阳如血。
他已经让人前去上报朝廷,还好上午有不少人前来庆贺孩子满月,其中不乏旧时的将领好友。
他先行一步,其他人自会顺势赶往其他沿线城池,共同抵御。
天色越发低垂,魏桉身着重甲整装上马,留了郝娴领着一拨人在府里守护。
他回头看了一眼挥手告别的家人,夹紧马腹,融入甲胄人群和黑夜之中,一匹又一匹的骏马向北边奔去,蹄铁声不绝于耳。
宴倾正是这个时候醒来的,满屋子没有一个人,她愣愣的爬了起来。
她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呼吸时还有股烟呛的味道,止不住的咳嗽着。
看到门外站着阿韵,她神色瞬间松了下来,但这间院子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阿韵看到她如此,鼻子一酸,“夫人,你可算醒了!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宴倾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的掌心留有淡淡余温,她看着满院寂寥,加上刚才阿韵的话,一个恐怖的念头浮上心头。
她忽然揪住了阿韵的衣领,发了疯一般的质问她,声音几乎撕裂。
“魏桉呢?魏桉去哪里了?他为什么不在我这里?!”
以往无论何时,宴倾只要醒来,就一定能看到他的身影。
但是他此刻并不在。
恐怖的念头渐渐占据了全部思绪,她崩溃大哭,若不是阿韵扶了一把,整个人直接就摔倒在地下了。
阿韵知晓她误会了,赶忙解释。
“不是的不是的,夫人误会了,侯爷现在几乎已经无事,但是边疆告急,他来不及等到夫人醒来,在一刻钟之前已经披甲上马离开了。”
阿韵说完,宴倾倏地笑了。
她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索性直接在地上台阶前坐了下来,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已经赶来,看到宴倾如今没事,总算是安心了。
大夫跟着宴倾进了屋子里,开始帮她处理手上一些细小的水泡,并且换药。
她呛了很多烟灰进去,这段日子还得慢慢调养,主屋也得重建。
大夫走了之后,外面的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宴倾趴在窗口看着雨幕,心中有些担心。
下雨行军很难,走路一不小心就容易打滑,打仗更难,可偏偏如今已经到了仲夏雨季,前头有千难万阻在等着。
愿他平安。
看不到月亮,宴倾只能对着一团团的乌云许下这个愿望。
……
前线。
魏桉带人一路奔走三百余里未停,到了河套关口时,天空刚好露出微白。
前线将士已经整军待发,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打仗,各个都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河套这边的城池守了两茬,南城门之前已经堆满尸体,泥水将他们一半一半掩埋了。
护城河被血色染红,吊桥已经千疮百孔。
两方安静对峙,对方退的并不算远,大约只有五里。
如此空旷的地带,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隐约能看到不远之处黑压压的长阵,像一条蛇一样从东往西蔓延。
他们一旦全军出击,势必呈压倒之势,这一片蜿蜒的长城也抵挡不住五十万的大军。
看了一眼到现在丝毫没有受损的墙体,都是前几年重新加固之因。
为了防止他们强行渡河,魏桉当即让人去上游开了大坝,并且让人去知会长城沿线守将。
此一战得等到粮草、军械等全部供应上了之后,才能对上这五十万人,在这之前就是一个字——守、耗。
以水淹城墙外围,低洼地势可以聚水护城,加上这天气连绵阴雨,水势越来越大,城墙一带越发没法靠近。
北边的天空压着浓重黑云,云很低,仿佛抬手可触碰,魏桉握紧了腰侧铠甲上挂着的剑,心情越发沉重。
他以前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现在却格外担心。
他很怕此战身死,再也见不到那翘首以盼他之人,令她伤心、难过……
斥候来报,有事情要处理了,魏桉只能短暂又把这些事情抛之脑后。
——
一些pS:
水淹自家门口城墙没事的~我老家的古城墙前两年才淹了一次,就是那次20年的安徽暴雨,各地湖、河水位全都超了,安徽被淹的很惨。
我去县城的时候,到了周边,迫不得已绕道,经过跨湖大桥时,看到了被水围的整个老城。
城墙四面四门用水泥堵住了,高高的城墙滴水不漏,挡住了外面十几米高的水,城内繁华依旧,居民照常生活,烟火气很浓。
后来泄洪退水了,四大城门凿开水泥后,只有墙体留下水浸泡过的痕迹,但无一处受损,一千六百多年前的淝水古战场纪念碑,寒芒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