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好吃得很慢,但时间不等人,他再是不舍,也终究是到了要和虞灿分别的时候。
走的时候虞灿还给郝好打包了几个新菜,两人慢慢悠悠地走出饭店门口,虞灿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郝好全程默默地跟在他旁边,低着头不说话。
虞灿打好车后垂眸看着他说:“喂,别这样啊,整得我心情都不好了。”
郝好还是低着头。
虞灿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手心里传来刺挠刺挠的触感,带着温暖的温度,一下就击中了虞灿的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这是一个能够牵动他心绪的人,更是让他动心的人,只不过他刚动心他们就得分开了,虞灿鼻尖微酸,情绪也很低落。
“行了,回去之后认真吃饭,好好睡觉,别胡思乱想。”
“嗯……”
“房子的事我跟外公说了,你入伍的时候跟他说一下,剩下的房租和押金直接退给你,就是你那些东西不知道还能放在哪里。”
“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奶奶的照片,其他也没什么了。”
“哦,那也行。”
两人陷入沉默。
片刻后虞灿又说:“我小舅太忙了,万一他把你的事儿忘了你就跟我说,我再催他,不用不好意思。”
虞灿细致入微的关心,和为他方方面面的考虑让郝好觉得温暖之余,愈发对这场离别感到惶恐。
明明虞灿还站在他身边,可他的心就像是破了一个洞一样,呼呼的风声从四面八方而来,从他的心口贯穿而过。
他的心越来越空,恍然间似乎回到了失去奶奶的那一晚。
“嗯。”
郝好的声音轻不可闻,仔细听还有一丝颤音。
他的难过如此外露,可他又这么内敛。
他极力忍耐的模样让虞灿更加心疼。
虞灿忍了又忍,告诫自己要守着分寸。
感情在离别之际总是会被无限放大,郝好虽然现在对他这么依赖,这么不舍,但也许再过一个月后,他就会淡忘他们之间的一切。
有些事不适合发生,他比郝好大4岁,如果需要有人保持理智,那个人理应是他。
网约车在饭店门口停下,司机“滴滴”地按了两声喇叭催促。
“走了啊,小屁孩儿。”虞灿仰着头,故作轻松地朝郝好挥了挥手,大步往前走。
“虞灿!”郝好在他身后弱弱地喊了一声。
虞灿回头:“怎么了?”
郝好手紧紧地攥着拳头,抬头看着虞灿紧咬着牙关不说话。
他手里还提着虞灿专门为他打包好的一天的饭菜,脚上穿的是虞灿给他的名牌球鞋,身上穿着虞灿的衣服,兜里揣着虞灿送的手机……
还有虞灿帮他破除的诅咒,以及帮他安排好的光明前途……
他全是上下只有这幅躯体,和这颗独立跳动的心是属于他的。
可在看到虞灿将要离开的背影后,郝好发现他的这颗心好像也不完全属于他自己了。
他突然有点后悔。
也许,他应该放下那些倔强的自尊跟在虞灿身边的。
“虞灿……”
郝好艰难地开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个关头,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路是他自己选的,他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唉……”
虞灿仰着头长长的吐了口气。
他内心挣扎了一瞬,所有理智和克制在看到郝好弯着的背脊和发红的眼眶后都消失殆尽。
他大步走到郝好面前,伸手用力地抱住了他。
郝好只愣了一瞬后就立刻紧紧回抱住他。
这么热的天,两个长相突出的男人在山城这样一个大环境下紧紧相拥,自然而然地得到了路人的一些心领神会的眼神。
可被视线包围的两个人根本就无瑕顾忌别人的目光。
有些情绪如果始终克制着,那么也许终有一天它会慢慢地自我消化掉。
可一旦给它开了闸,谁也不知道后面紧随而来的会不会是滔天的洪流。
两具火热的身体紧紧地贴合在一起,男孩纤瘦却有力的臂膀紧紧地将比他高大的男人往自己怀里箍,就像是想要牢牢地将人锁住一般。
虞灿被他勒得呼吸都不畅了却难得没有说什么。
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了一条缝,还有可能再继续密封吗?
虞灿的心跳如雷。
郝好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灼热的鼻息就喷薄在他的后颈……
他身上的独有的气息再次将虞灿紧紧地包裹住。
这一刻,他真舍不得打破。
“滴滴!”
司机又按了一下喇叭催促着,虞灿咬了咬牙,手抓着郝好的腰想要推开他。
可郝好被他推开一条缝隙后又再次用力地抱住了他。
这一次的力度更紧,虞灿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
“好了,我得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真要是觉得孤单了,就给我打视频,知道不?”
郝好没有吭声,他的鼻息有一瞬间离虞灿的后颈特别近,虞灿一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虞灿,别忘了我。”
郝好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后,就猛然放开了虞灿,然后一把推开了他:“你走吧,到家跟我说一下。”
“嗯。”虞灿用力眨了眨眼,然后径直转身,大步走向出租车。
郝好就这样直直地盯着虞灿的背影,看着他上车, 看着他向他挥手,看着他陷入车水马龙中,然后消失在他视线的尽头……
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个山城再也没有了他眷恋的人。
郝好像是突然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就这么蹲在马路边,死死地抱着头一动也不动。
心口越来越大的空洞快速的蚕食着他的血肉,郝好被铺天盖地的孤独淹没在这喧嚣的人海里。
过了很久,郝好才重新起身。
他提着打包的菜,一路往前麻木地走着,直到华灯初上,直到夜幕降临,直到远离尘嚣,直到他回到那座孤独的小院。
被虞灿踹烂的门已经被他叫人修好了,郝好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看着几天没打理就已经杂草丛生的小院,他的第一滴泪再也忍不住瞬间就夺眶而出。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他一个了。
郝好强忍着崩溃的情绪,一步一步走进屋子里,把吃的放进冰箱,麻木地洗漱,然后机械般地躺到床上。
他没有开灯,屋子里漆黑一片,视线里可见的黑全部化成了实质的孤独毫不留情地从他的血肉里穿膛而过,郝好用力地攥紧了胸口,身体极力地蜷缩在一起。
在意识到从明天起他就再也见不到虞灿了之后,郝好心里涌上一股莫大的惶恐。
他的手紧紧地捏着手机,心里无比渴望着虞灿能再一次像是天神一样从天而降。
可他的手机再也没有响起过。
这一夜的彻夜难眠让郝好哭肿了眼睛,可同时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这一生本质就是孤独的。
不管旁的人给了再多的陪伴,但这些陪伴也总会有尽头。
每个人的路终归还是得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他这样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孤儿就更应该学会和孤独和平共处。
想通后的他平静地将整个屋子都打扫了一遍,在忙碌中他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轰轰轰……”
头顶传来飞机掠过的轰鸣声,郝好走出屋外抬头看着遥远的天空。
良久,他垂下了头,重新回了里屋去给自己热饭吃。
他答应了虞灿要郝好照顾自己,就不会食言。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过去了一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