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好崩溃的哭声让大门外的记者异常兴奋,他们扛着摄像机与保安一阵推搡后终于成功冲进了水泥厂。
虞灿和郝好瞬间就被人群包围,水泥厂的老板还有警察也都被记者围住了。
记者举着话筒问郝好:“请问你就是死者的独孙吗?听说你们家就只剩你和你和你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请问这件事发生之后,你现在是什么感受呢?”
其他记者也不甘落后,争先恐后地发问。
“听说死者是自己跳进水泥池的,请问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敲诈吗?”
郝好听到记者的话猛地抬头,那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充斥着瘆人的冰冷与狠厉,吓得那个记者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一步。
虞灿一把将郝好的头按在他的胸膛上,眼神冰冷地看着提问的记者:“你们说的是人话吗?你们没看见他现在很伤心吗!”
那些记者对虞灿的冷眼根本无所畏惧,他们又将话筒举向郝好,不断地追问:“请问老人家的后事你们打算如何安排呢?现在你成了孤儿,以后的生活是否有充分的保障呢?”
“滚!滚开!”虞灿一把推开面前的话筒,单手抱着郝好想要把他带离包围圈。
但平静的小城许久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了,今天这一通新闻让所有媒体都像兴奋的苍蝇一样,一窝蜂地围了上来,虞灿带着一个生无可恋的人根本推不开。
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话筒和摄像机在推搡间重重地砸在了虞灿和郝好的身上。
“唔!”虞灿后背被钝重的摄影器材给砸到了,他忍不住发出了一阵闷哼。
郝好猛地从他怀里抬头,他像是头被激怒的牛,猩红着双眼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向离他最近的机器。
“郝好!住手!”虞灿赶紧伸手拦住了郝好的拳头,这些器材可都不便宜,郝好奶奶的一条命换来的钱都不够赔这里的一台机器。
“呃啊啊啊啊啊啊!”郝好被拦住后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一道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他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这些记者,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地怒张着,好像随时都会炸裂一般。
那些老水泥工倒是真心实意地在帮郝好,看到两人被围住,他们就都围了上来,将那些无良的记者推开了。
郝好被虞灿揽着肩膀强行拖到了办公室里,郝好奶奶的尸体残骸就被摆放在办公室门外。
“奶奶……”郝好跌跌撞撞地往外冲,他还是想要去揭开那层白布,但虞灿死死拦住了他。
这时一阵穿堂风吹来,掀起了白布的一角,一只残缺的手臂露了出来。
郝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给过他无数温暖的那只手掌如今变成了惨白的青灰色,它已经不再完整……
郝好整个人都呆愣住了,他甚至流不出一滴眼泪。
虞灿赶紧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颤声道:“郝好,别看,别看……”
一旁的水泥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摇头小声道:“造孽,造孽哦……”
“奶奶!”郝好双手死死地抠住虞灿的手,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后,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郝好!”
警察帮着联系了救护车,郝好被送去了医院,虞灿想要跟上去,但老人的遗体他又不能放在这里不管。
无奈之下他只能向警察求助,让他们帮忙联系一下殡仪馆,然后请他们派个人稍微跟过去看顾一下郝好。
而他则打起精神去处理老人的后事。
原本按照规矩是要给老人设灵堂的,但郝好家里已经没有别的人了,除了郝好,根本没有人会来吊唁。
现在老人家尸骨又不全,连头都只剩下了半边,这样的遗体要是让郝好看了,只怕他会更加崩溃,再加上现在天气炎热,尸体根本存放不得,虞灿狠了狠心,直接就将老人火化了。
他知道他原本没有这样的资格替郝好做主的,但在他心里,郝好已经是他一辈子的责任,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郝好的监护人,很多他从前不愿意管,怕麻烦的事,他现在都愿意为他做。
郝好是悲伤过度,再加上中暑才晕了过去,警察也很忙,知道郝好没事后就跟虞灿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下,然后就走了。
虞灿拿到老人家的骨灰后,又火急火燎地赶往医院,去守着郝好。
郝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一个满是消毒水味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
他缓缓转过头,看到虞灿就趴在他的旁边,似乎是睡着了,他的目光停留在虞灿的头顶,眼里空空荡荡的,似乎什么情绪也没有。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一盏浅浅的灯光,隔壁床有个老大爷时不时地会打个呼,窗外依稀还能听到嘈杂的车流声……
这个世界依然在按照它的轨道转动着,没有因为他的天塌下来了而发生任何的改变。
郝好仰起头,愣愣地看着雪白的房顶,一直浑浑噩噩的大脑终于将今天发生的事给理清了。
奶奶死了。
这件事就像是世间最荒诞的戏剧一样,郝好直到现在都无法相信它是真的。
昨晚还笑眯眯地拉着他的手,对他说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人怎么会说不在就不在了呢?
郝好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这件事实。
他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会去那个水泥池,他们都说奶奶是自杀的,可他想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会自杀……
明明奶奶知道他只有她了啊……
奶奶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在乎他的人,她怎么会舍得抛下他去自杀呢?
那只灰败残缺的手臂突然浮现在郝好的脑海里,郝好浑身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全身都冷得厉害,仿佛身处冰窖一般,可他却希望能够再冷一点,这样也许就能让他从这一场可怕的噩梦中醒过来。
醒过来后,他就可以看到奶奶笑眯眯地站在他的床前,对他说:“乖孙,醒了就来吃早饭了哦……”
可极度理智的他却又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他的余光已经看到了放在他右手边的桌子上的,那个黑色的小盒子……
他的唇开始剧烈地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他的太阳穴滴进了枕头里。
郝好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从此以后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儿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笑着等他回家,再也没有人需要他,再也没有人爱他了……
这偌大的世界有几十亿的人口,亿亿万万的生命,但却再也没有谁跟他郝好有关联了。
这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再也没有奶奶了……
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