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它迷,自然就是迷。
连意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意一堆焦土,还在意焦土要和她传递什么信息?!
这事若不是她亲身经历,无论是谁跟她说这事,她一准觉得那人疯了。
幻幻和雪雪真是被连意的举动给搞得一惊一乍的。
连意二话不说,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坐在土里,老僧入定一般,幻幻当时还在心中腹诽,莫不是跟东来师祖时间待的久了,连意真的要弃道从佛了?
毕竟她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若是去了佛门,佛门修士估计会特别开心吧。
她在那儿枯坐,它们自然不放心她。
还能怎么办,只能趴在坑外枯等呗。
等着的时候,也是心提了一次一次又一次。
这主要是因为,坐在土坑之中的连意,并不“安分”,脸色、神情前后变化极大。
起先尚好,先是脸色尚算平静,似岁月静好一般,脸色平静安然,甚至脸上带上了一层莹莹白光。
灵气十足,却不带有任何攻击之感, 就这么淡淡的罩着连意, 像是在保护她。
慢慢的,好景不长,连意脸上的惬意之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厉, 那一身莹润白光也在这段时间发生了变化, 从原本的轻薄变成了厚实。
如一身厚重的铠甲。
沉重又尖锐。
接着,连意的脸色又趋于平淡, 这一次的平淡和刚开始似乎又有不同。
幻幻具体说不出什么, 但总觉得这一次,脸色之中那股子隐隐的笑意和轻松不见了。
似乎更多的是过尽千帆的坦然么?
幻幻和雪雪凑在一起, 窃窃私语。
两精灵之间的关系一直有些若即若离。
主要是因为, 雪雪心中对幻幻总有些意见,它一边知道幻幻的身份,想要接受它,一边又觉得幻幻太不争气, 看到它就来气, 久而久之, 就形成了爱答不理的局面。
而幻幻倒是性情宽厚, 它很包容雪雪, 也知道雪雪这般是因为自己作为精灵王族, 挺让人失望的, 是以, 它从不记恨雪雪。
相反, 很多时候,它还会上赶着去和雪雪说话。
一来二去的, 雪雪也不好意思了。
这些日子以来,两精灵之间的关系倒是越发变好起来。
这会子连意遭遇变故, 不知发生了什么,两小只心中都是又担心又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此地密闭,再无人烟, 它俩倒是凑在一处, 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
苦苦守了一日多,连意脸上的表情又发生了变化。
原本的坦然、平静不见了,此时此刻,她的脸色之中是一股决绝和哀伤?
那莹润的白光此时也开始动荡起来。
一下子变厚, 一下子变薄,其中灵气晃动, 没有一时一刻是安宁的。
幻幻和雪雪:“?!”
起先它们还能忍受, 这么反复磨蹭折腾了又大半日后,幻幻先忍不住了:
“小意这究竟什么情况?她是不是做噩梦了?梦魇把自己魇住了?我们要不要去叫醒她?”
连意自化神之后,幻幻逐渐的发现了一件事,连意和它的牵系似乎越来越微弱了,如今已几近于无。
这事其实从连意当时在象宗美人泉之中,它就有感觉了。
它原本以为是连意没什么大事,后来从连意口中得知, 她居然经历了那么大的凶险?
当时它已有触动, 此后,它便注意到, 它越发的感应不到连意的情况了!
对于这点,幻幻倒也有过猜测,自己本身也学会了坦然。
它和连意, 本也不算是正常的灵兽和主人之间的关系。
它啊,是连意被它娘骗了,硬塞给连意的。
它娘藿斓本也是为它寻个托付,威吓居多,本心压根不想和连意交恶,还指望连意好好对待它,是以,它娘藿斓实在也没对连意下什么难解的禁制。
算是做了点手脚,让它和连意命脉相连,这般,在它和连意还未建立起深厚的交情之时,能求得连意能够庇护于它,不至于断了关系。
如今,随着连意的修为越发深厚, 幻幻自己也紧随其后, 努力赶上之际, 亦或者随着它娘心愿已了,……消失了之际,原本那些做的所谓的手脚早就逐渐消失了。
连意如今是好是坏,感觉如何,幻幻除了从她脸上的表情推测,实则是一点感觉不到的。
而且,明显的,连意似乎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雪雪白了幻幻一眼:
“我瞧着,藤大像是在顿悟啊!万一被你一碰,打断了藤大的机缘,你拿什么赔?”
说完又日常数落:“你都多少万岁了?做事还这么莽撞,如何担起精灵王国的重任?!”
幻幻:“……”担起精灵王国的重任?它倒是想担,可精灵王国都不在了呢?
往后啊,若是手刃了古韵后,它还能留下一条命来,它就带着雪雪它们,重新找个地方,求着连意,给它们搞点厉害的阵法,自此休养生息,过它们想要的平静生活。
若是它都没了,幻幻想着,它还是得求连意,把雪雪、五味精灵它们,都托付给连意。
这般想着,它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它这是一招鲜吃遍天啊。
每次都想着用它和连意的交情,然后让连意给它帮忙。
罢了罢了,幻幻挠挠头,反正连意也不会嫌弃它的。
雪雪见幻幻偃旗息鼓,不提要把连意摇醒的话,才算是心中安定。
它嘴上和幻幻这般说,自也看出,连意的情况怕是真不是什么顿悟,倒是真如幻幻所说,像是梦魇了。
可,也不是幻幻所说的,能随便把她摇醒的。
幻幻没知识,书读的少,可它有。
随便摇动连意,很明显不妥,修炼之事,本就该自己扛着一切。
旁人随便介入,好事变坏,坏事变得更坏是常有之事,雪雪知道,它们不能鲁莽。
而且,担心是挺担心的,但连意明显也并未屈服,她虽然表情时而痛苦,但全身似乎都在和什么做着抗争。
谁输谁赢,尚且未定,它们实在不宜做出什么鲁莽的举动,还得再观察观察。
雪雪一边想,一边按捺着幻幻,就这么继续等。
而事实上,连意的情况,确实并不适合被打扰。
比起顿悟,连意应该也不算是,她像是在做梦,但却不是噩梦。
如梦如幻,如虚如实。
她既像个旁观者,又像个亲历者。
在一处很僻静之地,她看见小幼苗拔地而起。
雨露芬芳,养分绵长,它一点一点的长大了。
一直长一直长,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岁月,直至变成一株粗壮的绿色藤蔓。
到此,连意已经心中有数。
这就是她自己呵!
她继续长啊长啊,逐渐长出了蒙昧的意志,逐渐有了自我。
她逐渐不满足于待在原处,想要去外面走动走动。
自此,她的心越来越野,走过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此后,她又遇到了诸多的波折,她不知走过多少山头,和多少妖结拜过,也认过许许多多的小弟。
那位给了她名字的佛修、溯源、蓝皮、了圆大师,形形色色,许许多多的人、妖,在她的生命之中穿插着,流转着。
大部分的人,只有一面之缘,有的甚至只有擦肩而过的缘分。
能见上两面、三面甚至许多面的,越来越少。
再后来,那给了她名字的佛修抢了她一半的木心,跑了。
了圆大师去了千缘界,几百上千年,也见不到一次。
更是在最后,他踏破虚空,飞升成仙,自此跟她界域相隔。
再后来,溯源紧随其后,那个一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儒雅公子,一辈子钻研着与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无什么人研究的时空之术,终于不枉费他多年付出,一朝大道走通,得道飞升!
而蓝皮,却是她抛下了它,她选择了自己的选择,诠释了自己的意志,却没有好端端的和蓝皮解释,就一句话都没留下的离开了它。
她辗转各界,游说各界域的厉害人士,寻找着能跟她一起拯救界域之人。
其实她找了许多的人,但这种送死的事,自然没几个人愿意。
她只觉得越来越累,心累,身也累。
累了,她大多时候便找一处野地,将自己深深的扎根在地下,化成原形,沉沉的睡过去。
只有此时,她尚能得到一刻的安憩,才能养足精神,重新积蓄力量,继续前行。
她的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起来,都是愿意参加九星连珠之人,可是她心头的担子,却没有变轻。
九星连珠之人,都是她选出来的,代表着这个星域,也胸有大义之人。
同时她心中藏着个深沉的秘密。
她不希望这些有志之士就这么死去,她希望他们活下来。
但这个不是希望,而是奢望。
可是,便是奢望,她也要去做。
她拉着丹雏,用她那半吊子的从溯源那边学来的东西,妄想着能为了诸位和她共同参与拯救界域之事的其余八人留下一缕生机。
不得不说,她那时候真是胆大包天,敢想敢做。
但也是被逼无奈之下的唯一选择。
她仿佛走在万丈悬崖之上,两边都是悬崖,一边是深渊,一边是火海。
跳下火海,她肯定是必死无疑,那只能选择深渊。
兴许深渊里那望不到尽头的未知之中,尚有一线生机。
她过得很艰难,唯有扎根在土里之时,才算是让自己得到片刻的休憩。
也靠着这些休憩,她总算把这些难以完成的事,都完成了。
最后,她干了一件大事,九星连珠运转,藤仙连意的一生终结,自此魂归幽冥。
连意不知,在外界的幻幻和雪雪看来,她已是涕泗横流,一人独坐在土坑之中,哭的不能自已。
幻幻急得团团转,它紧紧抓住雪雪的手:
“雪雪,你说,她究竟怎么了?”
它从认识连意以来,见过她笑,见过她怒,见过她把别人骂哭过,就是没见过她自己哭成这样。
雪雪一把抽出被幻幻抓住的爪子,眼睛却是定定的盯着连意:
“许是……伤心了吧!”
至于为何伤心,它就不知道了。
但那般的哭泣,一刻不停的,无声的,但又像是发自肺腑的哭泣,就好像憋了很久很久,自此一经释放,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雪雪皱了皱眉,连意一直哭了很久很久了,将近哭了一个昼夜,哭到那莹润的白光都褪去了,哭到全身的灵气都不稳了。
雪雪觉得,如此沉湎在悲伤之中,也不是好事吧!
它对幻幻说:“我看……”藤大哭都有点太久了,要不你去叫叫她,看能不能叫醒她了。
只刚说了两个字,雪雪就卡了壳,圆滚滚的眸子狠狠一缩,彻底说不出话来。
幻幻本来认真听雪雪说话呢,它此时有些六神无主,但潜意识里也觉得不能让连意这般哭下去。
它正准备听听雪雪给它拿了个什么主意,就听它只说了两个字,就突然不说了。
它抬头奇怪的看了雪雪一眼,就见它眼睛死死盯着连意。
它扭头看了连意一眼:“吓!”
吓得踉跄倒地,迅速的钻到雪雪身后,伸出颤抖的手指着连意:
“她她她……怎么了?”
只见连意枯坐在那土坑之中整整三日后,突然睁开了双眸,可惜,那眸子黑幽,深不见底,却是没有了光。
这般直愣愣的睁着眼,静悄悄的坐在那儿,着实吓人的很。
雪雪没空去鄙夷幻幻,它凝目盯着连意,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那是戒备的状态。
连意此时的情况明显有异,很难说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若是她突然出手攻击它们,它能不能第一时间带着它身后那个胆小的累赘在她手下先活下来?
一时间,雪雪心思电转,想到了诸多的情况。
好在,幸运的是,这些情况都没有发生。
大约这般对峙了一刻钟后,连意双眸眨了眨,意识迅速回归。
她站起身,胡乱的摸了一把脸,“咦”了一声,似乎没想到自己脸上满是泪水和……鼻涕。
再回头,看到一边那两只缩的跟鹌鹑一样的精灵:“你们怎么了?”
说也只是随便一说,还没等到两精灵回答她,她掬起一抔土来,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我想,我知道这些是什么土了!”
“原来呵,它们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