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阿公吃了一惊,没听说过女儿家要与娘家的兄弟们一起分家产的,他毕竟活了几十岁,这次没有冲动地插话,静静地听大小姐把话说完。
“阿公要记住,在咱们家,男子女子都一样,不仅地产要平分,就是接下来的几桩生意,也要平均分配。”
这是给接下来的分配方案定了调。
只听舜华继续说道:“家里的茶叶买卖、幺叔的集装箱生产厂的股份、长江装卸和长江航运的股分,还有麻纺厂里的股份,都是我在袁家村的时候开创的生意,这些,全都算做家里的收入。
三弟秉望那里,有一本收入明细,这部分财产,分做七分,和七姐弟各占一份。”
周阿公虽然不清楚家里这些生意,每年到底能赚多少钱,但他看隔壁袁鸿泰修的那个园子,就知道不少。
袁鸿泰虽然多了个卡板作坊,那作坊,也有自家两成股份呢,自己家的茶叶生意,可没有袁鸿泰的股份!
所以,自己家每年的收入,比隔壁的袁鸿泰,只多不少!就算分做七份,每一份也不老少!
“本来呢,”舜华看着手上的思维导图,继续说道:“我有一份县主的收入,只要不作死,这辈子是饿不死的,本来可以不参与家产分配。
但我们姐弟七人,是一个整体,我拿着这份收入也好,将来看谁家经营不善,也可以接济一二。”
旁边的王衍爵冷不丁插话道:“可以拿这份收入到南洋投资,将来的收入,都是你的,算你的嫁妆。”
舜华闻言,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连酒窝都笑出来了,她柔声说:“这个,可以有。”
说完了财产分配方案,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今日的晚饭,只有舜华夫妻和秉望兄弟、芸姨娘五口人。
舜华望着清瘦的秉望,心里很不是滋味,既生气他,几年了还走不出刘润娘的阴影。
又心疼他,既要努力读书,又要管理两间长江公司的总账,还无人同他分担。
他想到了周阿公说的文举人的小女儿,心想,明日一定要抽时间见见那姑娘,只要是个伶俐可堪培养的,就再做做秉望的工作。
结果,当天晚上,雷和尚从上海回来,急着要运一批茶叶去北京,说是张家口的南货店,接到了一笔大的订单,他要到陈家村运货去。
舜华二人,只好跟着他去了陈家村,秉望的事情,只好往后拖一拖了。
雷和尚虽然是半路出家,但他一直跟在舜华身边,对袁家的生意,知道得比别人多。
接手许栓子的工作后,由于他识字少,又不会算术,秉望给他安排了一个小厮做助理,用的就是他的踏实和忠心。
他比雷五好学,几年来,不仅读完了三百千,还从小厮那里学会了算术,现在的生意,基本上能自己算账了。
舜华二人跟着他去陈家村,一来是去看望陈阿公一家,另外,王衍爵惦记上了幕阜山中的金丝楠木,心心念念地要买回去打家具。
陈家村跟袁家村一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阿公扩建的茉莉花茶厂、砖茶厂,吸收了村里几家大户的投资,还学着舜华的做法,给了族里半成的股份。
族里用这份收入,翻修了族学,请了一位老秀才和一位童生做先生,有优秀的人才,还学到凤凰书院深造。
还重修了村里的道路,不仅拓宽了路面,还铺上了碎石,往来拉货的牛车、骡车,络绎不绝,跑起来十分轻快。
制茶的技术,仍需要保密,最核心的技术,掌握在陈阿公和陈二舅手里,目前,两位表弟,大舅的儿子陈一官,二舅的儿子陈二官,都跟着陈阿公学制茶。
杏花嫁到邻村,因大舅的家世好,杏花嫁的是邻村的地主,家里有几百亩茶山,陈大舅又买了一片两百多亩的山地,给女儿做嫁妆。
惹得连陈二舅才八岁的女儿,也有人来说媒。
陈一官娶了媳妇,所以杏花虽然出嫁,家里做活的人手也没有减少。
家里家外,陈阿公除了亲自窨制五百斤贡品茉莉花茶,其他事情,只需要动动嘴,再不用像以前那样亲力亲为。
舜华一路上听着雷和尚的介绍,心里很欣慰:阿公家过上了好日子,阿娘地下有知,也该很欣慰的吧。
舜华两人的到来,令陈家公一家人喜出望外,哪怕是最忙的采茶季,陈阿公也从山上叫回了两个儿媳妇:“快回家,整治一桌好菜,招待华姐儿和王姑爷。”
舜华挽着阿公的手臂,撒娇道:“阿公,你孙女婿惦记上沈爷爷家的楠木了,想请你老人家带他去买一些回南京呢。”
王衍爵老老实实地解释道:“阿公,我们准备在南京建一个园子,听华姐儿说幕阜山中有上百年的楠木,晚辈想买些回去打家具,还请阿公为我们引见引见。”
陈阿公痛快地说:“这有何难?今日天晚了,咱们明早就进山!”
当晚,陈大舅回到家,已经是戌正(晚上十点左右),听说舜华和王衍爵来了,草草冲了个凉,顾不得吃饭,就要去见他们。
大舅母提醒他:“这么晚了,客人都歇下了,何不明日一早再去?听说是要进山找什么木材,你一大早起来不就见上了?”
果然,第二日五更天,陈家一家人就起来了,陈二舅和大侄子,先到茶厂里巡视一圈,把工作安排好,再回来吃早餐。
两位舅母,起来洒扫庭院,准备早食,山里人都是吃两顿,今日有客人,还要准备一顿早餐。
“幸亏听你的话,没带多的人来,”王衍爵悄悄对舜华说,“否则,要让两位舅母受累了。”
他刚选了五个护卫,希望带上他们出来见见世面。
舜华一边为他递毛巾,一边说:“有雷和尚在,还要什么护卫?阿公家忙起来的时候,连饭也顾不上吃的,不像咱们家有厨子。”
“你也劝劝阿公,多请点人嘛,干嘛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又不是没钱。”
舜华摇头:“改不了,老农民,不干活就觉得不自在。”
两人正说话,就见陈大舅从老宅那边过来了,一跨进院门,就高兴地打招呼:“大姐儿,王姑爷,你们早啊,大舅昨夜回来晚了,没过来见你们。
山里早上雾气大,可还住得惯?”
两人向陈大舅问好,王衍爵嗅着山里清新湿润的空气,感慨道:“山里安静,昨夜睡了个好觉。”
舜华也说睡得好,陈大舅这才放心,陪着两人吃了早餐,就背上一竹筒白开水,拿了两张饼,又出门找货源去了。
陈阿公准备了一个背篓,里面放上装水的竹筒,摊好的饼、绳子、应急药品和送礼的茶叶等出门必备的东西,居然装了满满一背篓,雷和尚不出声,默默地抓起背篓,背到自己的身后。
每人一把大砍刀,舜华是跟着阿公进过山的,她对王衍爵道:“山里有些路被野草和藤蔓封住了,要用刀砍开。”
雷和尚转身,拿起王衍爵的砍刀,把刀把和刀身拆开,对他说:“用刀把当棍子,走的时候,往两边的草丛里打一打,累了可以当拐杖。”
王衍爵从善如流,说:“我知道,打草惊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