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回到家,正是中午时分,秉哲兄弟还在上班,只有慧娘带着家里的一众仆从,在大门口迎接。
这些人中,舜华只认识小满和菊儿,其他的丫环婆子,小厮管家,她都叫不出名字,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这里不是她的家,是兄弟秉哲的家。
慧娘见到他,第一时间上来搀扶,一边喜滋滋地说:“阿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后院里,去年飞走的大雁,又飞回来了!
还带回来几只野雁,慧娘观察了许久,发现是老雁夫妇的儿女,带着他们的伴侣回来了。”
舜华见她红润的圆脸上,满是喜悦,想来家里没什么大事,一颗心才放下来,她也开心地笑了:“咱们那个小池塘,能住得下那么多大雁么?”
慧娘摇头:“住不下啊,后来,二叔捉了两对去西山那个湖里放养,谁知第二天,大雁又飞回来了。”
说着话,只见头顶扑啦啦几只大雁飞过,慧娘无奈地说:“看吧,这是呼朋引伴,去二叔那里吃午饭呢。”
“哦,它们还能这样?”舜华也很好奇,“吃了午饭又飞回来?”
慧娘点头,咯咯笑道:“芷薇那丫头,见这些大雁吃了就走,一点不记情,气得要剪掉它们的翎毛呢。”
姑嫂二人边说,边往舜华的院子里走去,小满早已带人收拾好了屋子,连立春的屋子,她也收拾了一番。
院子里站着几个丫环婆子,慧娘对舜华说:“阿姐身边,只有立春一人,很是不够,这四个小丫环,是去年冬天买的,都调教过了,放在阿姐身边伺候。”
舜华看去,四个长相端正的小丫环,年纪在十二三岁之间,眼神明亮,见她看过来,齐齐跪在地上,叫大小姐。
“你们叫什么名字?”舜华问。
“还没取名字呢,”慧娘在旁边说,“以后,她们跟在阿姐身边,请阿姐赐名吧。”
舜华最不擅长的,就是给人取名,但她不能驳了慧娘的好意,只好说:“按立春和小满的规矩来,你们就叫清明、谷雨、立夏和芒种吧。在院子里,听立春的安排做事。”
四人叩头谢恩,又拜见了立春,才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
“这是罗妈妈,西山皇庄的佃户,请来为阿姐打理院子里的花草。”
舜华其实不希望自己身边,围着太多人,她有随时思考的习惯,这些人在身边晃来晃去,影响她工作。
但是,住在前院的汪峰,已经配有小厮和丫环,做为她长辈的舜华,只有立春和于兴的话,连秉哲兄弟,也会对慧娘有意见了。
傍晚,王衍爵出宫,回到小时雍坊的家,连小七也不在了,身边只有王阿福一个人,他突然觉得冷冷清清,心里空落落的。
这几个月来,他身边有舜华,有汪年等几个好兄弟,还有熊明臣等水师将领,一路行来,虽然凶险,他心里从来都是充实的,哪像今天,失落得利害。
“走,去袁小姐家!”他转身就往大时雍坊走去。
袁家姐弟,正围在花园里,看那十几只大雁吃晚饭,管家来报:“王公子来了。”
还没等秉哲迎出去,王衍爵已经走到后院里来了,慧娘躲避不及,只得上前行礼,然后借口安排晚宴,急冲冲地走了。
“我弟媳还在呢,你也不避着点。”舜华责怪他道,“出宫来,怎么没去见你族兄?”
“族兄说我今日累了,让明晚去见他。”王衍爵一边说,一边把岸边的小鱼,撒到池塘里,看着大雁们抢食。
这些大雁,被慧娘喂了一遍,被舜华喂了一遍,秉哲兄弟回来,又喂一遍,现在,它们又开始吃第四遍晚餐,有几只,撑得都游不动了。
不一会儿,管家来通知,晚宴准备好了,请众人入席。
秉哲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秉辰便拉着舜华往前边去了。
秉哲叫住王衍爵:“元礼兄,请留步,小弟有几句话要问你。”
王衍爵想起第一次见他,这个小屁孩,还跟着他阿姐,到瑞昌县城卖茶叶呢,现在,已经做了翰林,跟他兄弟相称了。
“何事?”他猜到这兄弟两人要跟他说什么话,他巴不得把话挑明呢。
秉哲见他目光清明,一派淡然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了,愣了半晌,只得说道:“元礼兄,这次出海,还顺利吧?”
“哪有顺利的?”王衍爵说,“先是遇到风暴,后又在马尼拉,跟西班牙人,打了两仗。”
秉哲一听,吓得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说:“打……打仗?”
“对呀,火枪、大炮、大砍刀,真刀真枪地打仗啊。”王衍爵云淡风轻地说,“要不要听本公子给你讲讲。”
秉哲猛点头:“讲讲。”
把自己留他下来的初衷,都听忘了,直至回到饭厅,见秉辰笑咪咪地坐在那里等他们,他才一拍脑袋:“光顾着听打仗,把正事给忘了……”
因为是家宴,慧娘特意安排了马车,去接了芷薇来,她虽然还没有进门,慧娘早把她当成妯娌了。
秉哲这个大哥,还是很称职的,他私底下嘱咐慧娘:“焦先生是个女儿奴,芷薇小姐从小娇生惯养,怕她过来后,不会掌家,到时候还得麻烦咱们。
你有时间,多教教她,以后二弟的家,让他们自己管。”
连兄弟的后宅,也操起心来。
所以,芷薇是袁家的常客,她很大方,见到板着脸的秉哲,也不发憷,声音甜甜地喊“大哥”,弄得秉哲的冰块脸,也常常融化。
因为有王衍爵和芷薇这两位客人,饭厅里隔了一架屏风,芷薇和慧娘,正在翻看汪年的《九洲异闻录》手稿,不时地发出惊叹声。
秉哲小声地问秉辰:“她们在看什么书?”
秉辰把手上的册子递给他:“阿姐带回来的手稿,听说是南京国子监的一位监生写的。”
秉哲翻开看了头一篇,不以为意地说:“我怎么觉得,跟阿姐讲的故事,怎么那么相似?”
王衍爵疑惑地问:“怎么,这些故事,你们阿爹没给你们讲过?”
秉哲兄弟望向他,愣了一下,便齐齐地说:“讲过,讲过。”
宴席的重头戏,是一盆酸菜鱼,瑞昌赤湖那边,袁大雷已经种出了辣椒,青的红的,晒干后,给北京捎来了两袋。
袁鸿禹一家人吃不惯,全都给了慧娘收起来。
舜华见了,兴致勃勃地下厨,做了一道正宗的酸菜鱼,只放了几颗红辣椒,有一点点辣味,大家表示还能接受。
王衍爵被辣得满头汗,却很开胃,他连吃了两碗饭,还说:“多准备酸菜,以后出海,从海里捞起鱼来,就做这个酸菜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