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他们带上自己的锅碗瓢盆,那是逃荒路上也舍不得扔的东西。
听说去南边还是开荒种地,陈良才用打零工挣的钱,买了一把铁锹和一把锄头,一起带上船。
为了避免恐慌,凡是有家人的,都跟家人待在一起,没有家人的,男女分开两个舱室安置。
好多人晕船,陈老娘、陈妻和三岁的儿子,都吐得昏天黑地,陈良才却神奇地没有吐,还能帮着曾管事照顾其他人。
是的,护送他们的,是在上海仓接待他们的曾管事,陈良才后来才知道,这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叫曾万石。
在海上漂了十来天,他们终于到达一个岛,曾管事告诉他们,这叫大陈岛,他们要在这里换船,去到更南边的一个大岛。
陈良才一家四口,加上另外六个人,一个青壮妇人,一个瘦弱男子,还有四个十二岁到十六岁的小乞丐,组成了一个十人小队,陈良才任队长。
在大陈岛上,他们吃上了大米饭,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小海鲜,还看到了当地人开垦的稻田,听说刚收了每二季水稻,田里立着一个个稻草把子,有鸭子在水田里觅食。
陈良才看见蓄满水的稻田,心想,这里不会缺水吧?
在这个岛上待了一天,他们换上另一艘船,又在海上漂了十多天,他们一行人,才到达目的地。
陈良才惊讶地发现,这里的房子,建得好奇怪,不是老家那种方方正正的四合院,而是围成一个园形,偌大一座房子,只有一道大门出入。
这里只是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陈良才交上他这个小队的登记表,这里的管事告诉他,他的小队叫新六队,他就是新六队队长。
给了块牌子给他,说以后来总部办事,要出示这块身份牌。
新六队每人领到一套麻布衫,一把锄头,集体领到一口铁锅,一把菜刀,一只木桶,一袋大米。
管事叫来一个人,把他们带到指定的地方安置。
陈良才跟带路之人套近乎,想打听一下这岛上的情况:“大哥哪里人?”
他浓重的西北口音,这人听了许久,才搞懂他的意思。
这人用手指了指对海对面:“福建,泉州。”
讲的闽南话,陈良才更听不懂了。
来到一块地头,那里用竹木搭了两间屋子,带路的人连比带划地告诉他们:“这里就是你们住的地方,想住更大的屋子,自己到山上砍树木搭建。”
他带着陈良才和另一个瘦弱的男子,沿着划给新六队的地方绕了一圈,与他们一起,在界线上打了木桩。
“这一百亩地,是你们新六队的了,这个冬天,要把地开出来,明春就可以种水稻了。
粮食不够,可以去总部借,包括发给你们的锄头、铁锅、菜刀等其他工具,都是总部借给你们的,等你们收了粮食,再拿粮食来还账。”
那人走后,新六队的人愣愣地待在屋子里,半天没缓过劲来:他们这是,离家有上万里了吧?这辈子,是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反而是那四个半大的孤儿,没有一点情绪,还跑出屋子,好奇地打量起这处地方来。
陈老娘擦着眼泪,劝解那妇人道:“闺女,别伤心了,好歹捡回一条命,不死就活着吧。”
陈良才对那瘦弱男子拱手道:“小子陈良才,敢问老哥尊姓大名?”
那男子说:“在下叶修,川蜀人士,请陈老弟多多关照。”
“以后都在一口锅里搅食,大家彼此关照。”陈良才说,“以后我叫你叶大哥吧,队里的事,咱们商量着来。”
第二天,来了一个管事,说是要带各队队长,去参观别人已经开好荒的田地。
陈良才拉着叶修一起去,就在他们前面两里路远,有一大片金色的稻田,沉甸甸的稻穗,正在等待收割。
“看到没?”那管事说,“这是去年开的荒,今年就收稻子了,你们要按照他们这个样子,修建沟渠和田间道路。今日没看会的,随时可以再来看。”
陈良才看到这丰收在望的样子,心里更踏实了,他悄声对叶修说:“看来,这地方真能吃饱饭。”
然后,他们被领到村子里参观,这是由几座木屋组成的小村子。
“最初,这里也只有一座公司提供的两间屋子,跟你们的一样,这些屋子,是村民们自己动手盖起来的。”管事说。
“顶顶重要的,先要挖个厕所,不准乱拉乱尿,要保持卫生。”
管事带领众人参观厕所:“人粪尿收集起来,发酵后,用来肥田。”
又走到村子中间,那里堆着一堆草,从气味上,陈良才分辨出那是艾草,管事说:
“这地方蚊子特别多,被咬了容易生病,要经常熏艾草,晚上睡觉最好用蚊帐,没有的,可以到总部借用。等收了粮食,用粮食还账。”
陈良才觉得,他真是遇到好东家了,一家人吃住了近一个月,他还不知道东家叫啥名字呢。
“请问,”他问管事,“东家真是一位善心人,东家叫啥呢?咱们如何称呼他老人家呢?”
其他人也好奇地望着管事,显然与他有同样的问题。
“记住了,咱们的东家叫,南洋公司,咱们,我和你们,都是南洋公司属下的员工。”
回去的路上,陈良才和叶修商量,当务之急是挖个厕所,要保证村子里的卫生。
叶修说:“我看他们村子还有一片菜地,咱们也开一片菜地,到总部借点菜种,二十多天后,咱们就有新鲜菜吃了,不用天天吃豆芽。”
这一路坐船南来,天天豆芽汤,再好吃的菜,也不能天天吃啊。
过了两天,就在大家都以为,日子就这样安顿下来,只要老老实实地种地,就能吃饱饭的时候,
大路上忽然跑来匹马,骑在马上的人,飞奔到陈良才的新六队,通知他们:“有海盗来袭,快快到总部躲避。”
不说,不待他们询问,立即飞马通知下一个小队去了。
“妈呀,这里也有山匪啊?”陈老娘嚎叫一声,一下子瘫倒在地。
其他人顿时慌了,问陈良才:“队长,把粮食带上不?”
陈良才也不知道怎么办,还是叶修吼了句:“逃命要紧,拿上锄头,遇到贼人,也有个趁手的家伙。”
陈妻抱上儿子,还不忘把菜刀带上,催促陈娘才:“快把阿娘背上,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