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王衍爵除了向他供应茉莉花茶,就没有插手过王家的其它生意,王鹤寿对这个侄儿的防备之心,也放下了许多。
今天,他是带着任务来的,要劝这个侄儿,不要拿鸡蛋去碰石头,对抗棉业行会,这小子还嫩了点。
“二叔给你下了几次贴子,你都不来,好大的架子,二叔只好亲自来了。”王鹤寿没好气地说。
“二叔误会了,侄儿南下后,先去瑞昌转了转,最近才回南京,还来不及处理家中事务。”王衍爵解释道。
“你那个海运的生意,做得怎么样了?”王鹤寿关切地问:“朝鲜又打仗,你问过大兄没有?朝廷会不会再发‘开中’的执照?”
王鹤寿当初就想买船,在海运的生意上掺上一脚,最终把这桩生意抢到自己手里。
谁知王衍爵根本不岛他,他回家搬老爷子,老爷子却说:“那是大哥儿自己的生意。”
不同意他归到王氏家族的生意里来。
这两年,见江南的生意人,多有走海路运货的,又快,价钱又比走漕运便宜,连王鹤寿自己,也租长江航运的海船送货。
这个侄儿的执照,不就是借着第一次朝鲜战争的契机,拿到的么?这次,朝鲜又打仗了,他也想借机弄个执照,在海运生意中分一杯羹。
“没听大兄说起,”王衍爵语气十分冷淡,显然不愿意谈论这个问题。
“你不是在大兄身边跑腿么?也不问问?你也是王家一员,也要为家族考虑考虑嘛。”
“侄儿不知道二叔关心这个啊,”王衍爵掩下眸子,遮住眼里的嘲讽,“二叔既然关心,侄儿写信问一问大兄?”
王鹤寿立即高兴起来:“好好好,你问一下大兄,如有,咱们就算花点钱,也要拿下来!”
“侄儿下来就写,二叔今天登门,还有何事?”王衍爵不知道他今天来此的真正目的,直接出言问道。
“二叔问你,”虽然是在家里的客堂,王鹤寿还是降低了声音,“市面上的棉花、棉纱,是不是被你囤起来了?”
说完,又眼紧盯着他,想从他的脸色变化中,寻找一丝蛛丝马迹,要真是那样,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他王鹤寿掌控家族生意,也抽不出这么多现银,来囤货。
“二叔听谁说的?”王衍爵放下茶杯,不解地问:“我又没有织布厂,买棉纱做什么?”
“你那个老谢,不是到处放出风声,说是要高价收购棉纱?”
王衍爵冷笑:“老谢喊了一个月,才买到几百斤棉纱,这是囤货的样子吗?”
王衍爵不承认,王鹤寿蒙圈了:“可是那帮老客,都咬定是你在囤货,因为他们拒绝了老谢的订单,你就要掐断他们的原材料供应。”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大哥儿,可不能这样做,得罪了棉业行会,你以后,别想再做这块生意了。
二叔是为你好,要真囤了货,就放出来算了,犯不着跟那帮老客置气。”
王衍爵摊开手,无奈地说:“说了囤货的不是我,二叔要是不信,去我仓库看看,除了谢掌柜高价买到的几百斤棉纱,找到的货,您都拉走!”
确实,他仓库里的货都清空了,到哪里去找货?
王鹤寿见他连仓库都愿意让人去看,说明囤货的真不是他。
“会是谁呢?”他不懂了,“难道,老客们看走眼了?”
“买棉布的人多了,市场上那帮北方人,比南方人更愿意买棉布,怎知老客们有没有拒绝他们的订单?有没有得罪他们?”
王衍爵祸水东引。
王鹤寿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但总算知道了王衍爵手里没有棉纱这个消息,他离开建安坊,直接去了上新河边的鸥鹭亭。
汪伯彦不在,只有杨应焘和两位开织布厂的东家,在二楼喝茶。
王鹤寿一坐下就说:“我问过了,囤货的不是我那侄儿,他手里没货。”
“那……货到哪里去了?”杨应寿失望地说,“棉纱价格实在是太高了,本来还想让你去劝劝那小子,把手里的货放出来,打压一下价格,谁知,他竟没有?”
一位织布厂老板犹豫着说:“你那侄儿,该不会骗你吧?”
杨应焘清瘦的脸上满是沮丧,问言却摇头说:“不会,他是王鹤年的儿子。”
另一位厂主插话道:“南京毕竟没有松江那边的产棉区多,不如派人到那边去找找看,兴许还能找到一点货源。”
舜华把货出清后,就不管市场如何变化,安安心心地待在办公室,把南洋公司的账目,细细地梳理了一遍。
王衍爵也一身轻松,天天跑到润龙里来上班,说是来打下手,实际上,他只是泡一杯茶,坐在旁边,看着舜华算账。
什么话都不用说,就很享受。
舜华一手翻账册,一手噼里啪啦地打算盘,双眼在只看账册,右手已经熟练到了盲打的地步,看得王衍爵啧啧称奇。
等她打完一本册子,王衍爵把温热的茶水递到她面前,眼里都是柔情,连语气也跟茶水一样温热:“水温刚刚好,快解解渴。”
舜华也不客气,接过来几口喝干,又埋头继续工作。
“其实,”王衍爵心疼地劝道,“也不用那么急,没有人等着用钱。”
舜华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别人打扰,她抬起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看向王衍爵,见他满脸心疼的样子,知道他是一片好心,又把责备的话吞了下去。
“你要是闲得慌,不如帮我干点活?”舜华抽出一册账本递给他,“核对一册少一册嘛。”
王衍爵接过账册翻来翻去,一脸苦笑:“我是想帮你来着,可我不会打算盘啊。”
“那你就好好喝茶,别管我!”
舜华说完,又继续埋头核账,看看,就算穿越到大明,她也没时间谈恋爱。
整整忙了三天,才把南洋公司的账目理清楚。王衍爵拿着那份利润分配表,满意地笑了:“五个月的海上奔波,值了!”
他看看利润组成那部分,惊奇地说:“居然有两成的利润,是这次炒棉纱赚来的?”
舜华谦虚地说:“都是前辈们给的机会。”
说罢,自己也笑了,前世那些资本奸商,低价囤货,再拉高出货的手段,简直吊打这时代的商人。
王衍爵见她白皙光洁的脸上,笑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嘴角上扬,大眼弯弯,跟只狐狸似的。
见她高兴,他就高兴,他叫过小七:“去通知汪年三人,南洋公司要分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