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哲说:“伯父看看,哪一处不合理?咱们再更改?”
刘一爌与李廷谏年岁相当,与他说起话来,更随便一些,这时候说道:“我说老李,你就别跟一个晚辈计较了,人家都列出来了,你就痛快地给钱吧。”
李廷谏正要说话,李邦华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接过那份账单一看,说:“怎么才二两?咱们一路……”
刘一燝说:“孟暗兄,你怎么也斤斤计较起来?”
他凑近李邦华的耳边,小声说:“他家出贡品茶的,你就不要纠结了”
李邦华是一个爽快之人,他听了刘一燝的话,便从善如流地点头说道:“行,就付四两吧,”
李廷谏知道人家是在照顾他们的面子,一点不收也不好,收多了,怕他付不起更尴尬,毕竟,他们是准备搭公车的,并没有带多少钱。
他掏出几块碎银子,送到秉哲手里,这才坐下来,安心地喝起茶来。
“不是商量回乡之事么?怎么回去?”他又问。
定好回程的日期,舜华安排雷和尚去吴家送信,通知刘润娘,如她想在北京多陪陪她阿娘,就随她多待一段日子。
如想跟他们一起回袁家村,到时候提前一天,派车去接她。
刘世祥今科下场,考中三甲同进士,吴承南很欣慰,吴家在官场上,又添一助力。
刘世祥的小院里,却是一点高中的喜气都没有。
这事儿,还得从朝堂上说起。
去年,倭国举十四万兵,再次侵略朝鲜,御史们纷纷指责杨镐,在经理援朝军务的时候,指挥调度不力,先有蔚山大败,和谈又失败,使倭人生了野心,第二次入侵。
御史们要求撤换杨镐,将他下狱问罪。
张位做为推荐人,也遭到了弹劾,说他与杨镐私交很深,经常有秘信往来,他推荐杨镐,是因为收了杨镐的贿赂。
张位对万历帝说:“众人污蔑我,我张位行得端坐得正,心中没有丝毫愧疚,请陛下明察。”
这话把万历帝惹毛了,他怒道:“杨镐是你在密奏中多次推荐的,朕才允许他夺情启用,他现在把朝鲜的事情,搞成这个鬼样子,害得我大明威望受损,你却还称自己无愧!”
于是令他停职闲居。
吴承南一得到消息,马上派车,把刘世祥夫妻接了回来。
吴六娘的娘家失了势,整日以泪洗面,生怕刘世祥嫌弃她。刘世祥中了进士,她却没有一点喜气。
害得刘夫人、老姨娘、刘润娘都没有好心情。
刘世祥高中进士,巴不得早日授官,他好带着一家人,搬离吴宅,早日结束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
刘夫人却另有打算,她见吴承南很喜欢润娘,觉得女儿应该凭着阿公的权势和地位,在北京嫁一户好人家。
所以,女儿跟她说起袁氏秉望的时候,她一点儿也听不进去,觉得女儿是被袁家姐弟骗了,才对人家这般死心塌地。
母女两人也闹得不愉快,刘润娘闹着要去大时雍坊找舜华阿姊,刘夫人又使出绝食大招,吓得刘润娘再也不敢出声。
这天,接到雷和尚送来的信,刘夫人改了主意,她直接对雷和尚说:“回去给你家小姐带个信,润娘可以嫁入袁家。
但不是袁秉望,而是要嫁给今科高中的老二袁秉辰,袁家要是同意,就让人上门来提亲吧。”
舜华听到雷和尚带回来的口信,点点头说:“知道了。”
再没下文。
刘世祥这边,虽然没了阁臣岳家提携,却还是得了个湖北宜昌知县的官位,吴承南毕竟是他的亲外公,哪里不为他打算?
他又是忠臣之后,父亲是在贵州任上去世的,这个鱼米之乡的官职,算是朝廷对他的优待。
刘世祥要带着家人去湖北,刘夫人却想着留在北京,为女儿选门好亲。
母女闹翻后,短短半个月,刘润娘就瘦了一圈,刘世祥看着唯一的妹妹,要秉蹈自己的覆辙,便劝他阿娘道:
“阿公喜欢小妹,不过是看她行事大气,性格讨喜,能逗老人家开心而已。
阿娘想想,您的两位嫡出的姐妹,在娘家时,哪位不得阿公的喜欢?她们又嫁到什么好人家了?
更别说,小妹还隔了一辈,阿娘自己的教训,还有儿子的教训,还不够深吗?阿娘要是真为了小妹好,就让她回袁家去吧。”
刘夫人气道:“为娘又不是不让她回袁家,只是,让她嫁给袁辰而已,那个秉望,一个庶子,又没有进学,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哪里赶得上十六岁就中进士的秉辰?又选了庶吉士,就是熬资历,将来也能熬进内阁。
为娘已经放话,让那袁家来提亲,他们不来,难道要为娘上赶着把你妹子送过去?”
刘世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娘,说了句:“阿娘,袁家兄弟不是菜市场的萝卜,随你挑哪棵。”
刘夫人生气了,对儿子说:“你带着六娘去上任吧,为娘总算没有辜负你阿爹的嘱托,把你养大,如今你成家立业,为娘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这几年,把你妹子丢在袁家,是为娘对不起她,接下来,为娘要在北京守着她,为她寻一门好亲,看着她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要再受穷受累。
等哪天下去见了你爹,为娘也有个交待。”
刘世祥再不想理后宅之事,一拿到诰身,便带着吴六娘,连夜赴任去了。
夏至与润娘一同长大,亲如姐妹,她见润娘日哭夜哭,眼睛都哭肿了,便同她商量:“要不,婢子去给大小姐送个信,让大小姐来救你?”
“阿姊会来么?”润娘问。
夏至也不确定:“总要试一试嘛。”
于是,夏至借口外出抓药,叫上一辆马车,跑到舜华住的地方,守门的告诉她:“大小姐带着大公子,四公子看房子去了,二公子去焦学士府,都没在家。”
夏至只得在门卫室留了张纸条:“救润娘小姐回家。”
舜华回来,看到纸条,想起润娘小时候,有一次回刘家,刘家阿婆要把她留在家里干活,周二田去接她的时候,她便送了一张“救我”的纸条回来,把秉望急得跳脚。
还是她想办法,用润娘的工资,帮刘家阿婆请了个粗使婆子,才把刘润娘换回来。
但是,这一次,刘夫人的选择,太过分,她这是要离间袁家兄弟,挑起兄弟纷争么?
舜华绝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