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辰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一下车,就跑来舜华的院子,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阿姐。
舜华也很高兴,她穿来一趟,总要把记忆中的后世知识,记录整理出来,供当代的读书人研究参考。
正好与秉辰一起学习,把他培养成一位学贯中西的大学问家。
大过年的,家里东西都是现成的,舜华准备了拜师六礼,肉干、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红豆。
还与秉辰一起,耐心地一粒粒挑选,只选粒大饱满的,绝不容忍有一颗瑕疵。
另外,又为老师和师娘,准备了几匹杭绸,几匹分宜夏布做冬夏衣裳。
茉莉花茶和各样香料,也准备了几斤。
舜华还想买两件拿得出手的古董字画之类,只因明日就是大年三十,各店铺早早关门歇业,只得作罢。
想着等明年三节两寿再送不迟。
眨眼间过了年,万历二十六年,戊戌新年到了。
大年初三这天,秉辰穿戴一新,带着拜师的礼物,由雷和尚和秉良雷杨护卫,两个小厮阿仁阿义跟着,前往焦学士府拜年,兼拜师。
在大明顶级文人的见证下,秉辰正式拜在焦竑门下,焦竑为他取表定“士衡”。
焦竑解释说:“辰,是天上星宿名,也取一个星宿名‘衡’吧。‘士衡’另一层意思,是望你学有衡心,人有衡志,不忘你拜师之初心。”
秉辰磕头谢恩:“恩师教诲,士衡谨记。”
虽然焦学士也为秉哲改了几篇时文,这天的拜师礼,秉哲却没有去,他准备等自己通过会试,再登门道谢。
舜华觉得大弟的决定有道理,于是她也没有去,她也要学会慢慢放手。
这日,秉辰带了几本册子回来,说是先生给他的,此人很有可能担任本次会试主考,让他兄弟研究研究此人文章观点,考试时也可规避一下。
舜华接过来一看,册子上的文章,是经别人之手抄过来的,并没有注明作都姓名,也就不知道谁是今科主都官。
“既是你先生所赠,必定有他的道理,你们认真参考,学习他的行文技巧、学习他的观点,特别注意他反对什么,焦先生叫你们规避的,可能就是这位反对的那些吧。
就算你们有不同意见,也要等过了会试,等你们有资格站在朝堂上发言,再来表述。”
舜华陪着两位弟弟温书,不但让他们每日练拳锻炼身体,还教他们用木炭升火、烧水煮茶、煮鸡蛋、煮青菜腊肉粥、兑糖霜水,用木炭烤火,种种生活技能
二月的北京,还很冷,考场又不能带夹层的东西进去,考生们要在窄小的考号里待上九天六夜,这不仅是对考生们学识的考核,更是对身体和毅力的考核。
这样的罪,舜华只希望两位弟弟受一遍就够了,不希望他们再受二遍罪。
为了装这些零零总总的杂货,舜华问了徐管家,驱车去琉璃厂买了两只硕大的考箱,把这些物什,全都分门别类地装了进去。
箱子沉重,舜华还到铁匠铺,定做了八个会转向的轮子,给每只箱子装了四个,让秉哲兄弟在院子里学会推着箱子前进,让兄弟两人哭笑不得。
“只是进场检查的时候麻烦点,但是,为了把这三场考试熬下来,是值得的。”
秉哲兄弟年少气盛,根本不愿意带这么多啰啰嗦嗦的东西,又拗不过阿姐,只得穿上阿姐准备的貂毛皮氅,每人夸张地带了一张熊皮做被子。
害得负责搜检的官兵,和负责监督的官员,都注意到了两兄弟,特意站到他们身边来看稀奇。
“嘿,”那士兵向另一位同伴说,“这是今作考场上最大的两只箱子啊。”
另一位回说:“没看到是两位小爷吗?家里不放心呗。”
说归说,搜检得却特别仔细,因为,有一位同考官在也在现场。
等兄弟两人到了考号,才知道阿姐准备的东西,有多么贴心了。
别的不说,单是能喝上热水,吃上热饭,就比其他只能啃冷馒头的考生,幸福太多了。
晚上,冷风嗖嗖地刮,秉哲兄弟却能用一张竹制的帘子挡住风,烤着木碳火,蜷缩在裘皮里安稳地休息。
三场下来,众考生走出考场,秉哲兄弟推着大箱子,格外引人注目,站在街对面马车上的秉良,一眼就看到了两位阿哥。
他跳下车,逆着人流,向两人挤过去,边挤边招手:“大哥、二哥,这边,走这边!”
他毕竟只有十一岁,在一群大人中跳得再高,也很难让人看到。等他奋力挤过去,秉哲兄弟早走向别处了。
他沮丧地四处张望,就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啊呀,卓然贤弟,你兄弟二人的考篮换考箱了?哈哈哈,这是本公子见过的最大的考箱了,哈哈哈!”
然后是秉哲的声音:“原来是长青兄啊?怎么?羡慕吧?”
秉良挤过去,就见几位考生围住两位阿哥,在研究他们的考箱。
他们把一个个抽屉拉开,议论着这里适合装什么,那里适合装什么。
“阿哥,咱们家的马车在南面的街上,阿姐让你们早点回家,莫在街上逗留。”
秉哲说:“我想等等季晦兄和孟暗兄,约个时间去拜访他们。”
刚才那位“长青兄”热情地说:“卓然兄先回吧,我与季晦兄他们住同一间会馆,等他们出来,我告诉他们,二位贤弟已经出场,他们自会去你家投帖。”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考生,无不对兄弟两人的箱子,投来好奇的目光。
秉辰待不住了,催促阿哥快点离开,自己先推着箱子艰难地走在人流中。
两人的小厮终于挤过来,接过推箱子的重任,秉哲二人才摆脱众目睽睽的处境。
秉良说:“好彩阿姐给安的四个轮子,否则,两位哥哥如何扛进考场?”
有人开玩笑地问:“这箱子是谁的?哪里有卖的?”
他旁边有人呸呸呸地埋怨道:“呸呸呸,乌鸦嘴,仁兄还想再考过啊?”
秉哲挤过来,还在四处张望,一边找一边说:“我刚才好像看到刘师兄了……”
秉良一下子黑了脸,拉着两位哥哥的手就往外挤:“回家!以后不许叫他刘师兄。”
秉辰不解地问:“怎么啦?”
直到上了车,秉良才气哼哼地说:“他结婚了。”
秉哲兄弟两人吓了一跳:“怎么可能?阿姐……”
秉良一拳打在车箱上:“他给阿姐写了退婚书!”
兄弟两人回到家,舜华一看,不仅大的两兄弟青黑着一张脸,连秉良也没有好脸色。
她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