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当日晚上入宫,第二日一早,伺候朱常洛,先到李太后处问安。
朱常洛小时候长得白白胖胖,是李太后的第一个孙子,深得李太后喜爱。
长大后,性格却越长越懦弱,连在李太后这位疼爱他的祖母面前,说话也越来越唯唯诺诺,李太后对他,渐渐地有点恨铁不成钢了。
她二十八岁守寡,强势了一辈子,见不得大皇子母子畏畏缩缩的样子。
每日来请安,也多是让他在寝宫门外磕个头,就自行离去。
今日,李太后起床后正在梳洗,宫女报大皇子来问早安。
李太后叹口气:“让他磕个头,读书去吧。”
宫女传话出去,朱常洛在门外磕了头,却高声道:“孙儿有事禀祖母。”
李太后对梳头的嬷嬷说:“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除了磕头,还能得他一句话。问问他,有何话说?”
朱常洛看了看身边的王安,壮着胆子说:“孙儿母妃,请求带孙儿妹妹来拜见祖母。”
李太后呵呵笑道:“她本就是从这宫里出去的,理当时常回来看看,却是守着景阳宫,半步不肯出门。”
梳头嬷嬷笑着说:“恭妃是个守礼的,却也是知恩图报之人,日夜盼望着回来伺候太后呢。”
“景阳宫偏僻,可怜我那小孙女嫄姐儿,找谁玩去?传话,让她娘儿俩来吧,陪本宫说说话。”
宫女出去传话:“传太后口谕,宣王恭妃和云梦公主觐见。”
虽然后世的网络上,都说万历一辈子专宠郑贵妃,朱常洛只是个意外,但是,王恭妃与万历皇帝,还生有一个女儿,云梦公主朱轩嫄。
一个孩子是意外,两个孩子作何解释?显然,万历皇帝还是喜欢过王恭妃的,只是后来不喜欢了。
王恭妃就是一个宫头牺牲品。
“孙儿谢过祖母,孙儿上课去了!”朱常洛的声音中带着喜悦,“孙儿下学,再来问祖母安。”
“大皇子很依恋太后呢。”梳头嬷嬷微笑着奉承道:“太后多跟他说句话,看把大皇子高兴的,声音都透着欢喜。”
这天,王恭妃带着女儿,果然在慈宁宫陪了李太后一天,到下午,朱常洛下学,来慈宁宫请安,李太后还留母子三人吃了晚饭。
王恭妃和朱轩嫄都不太爱说话,这是被隔绝得太久了的原故。
朱常洛按王安交待的,饭后,还为祖母讲了个“嫦娥奔月”的故事,听得三位女士兴致勃勃。
朱常洛说:“祖母若不嫌孙儿聒噪,以后,孙儿常来给祖母讲故事。”
李太后慈祥地笑道:“好啊,常来吧。”
朱常洛又羞涩地说:“祖母这里的菜好吃,孙儿吃一回就想吃第二回,孙儿……”
李太后被逗笑了:“这小子,明着是来给祖母讲故事,实则是想来祖母这里蹭饭来了。”
“跟祖母一起吃饭,开心。”朱常洛说。
王恭妃母子三人告辞出来,王恭妃温柔地说:“我儿今日此举,是何道理?”
朱常洛看向身边的王安,王安低着头上前,小声说:“娘娘是太后宫中出来的,理应多去太后跟前伺候。
况且,云梦公主这性子,也应多出来走动走动,有了太后关照,还怕选不上一个好夫婿?”
云梦公主已经十一岁,过几年,就该选驸马了。
朱常洛从另一个小太监手里,拿出一包碎银子,交给王恭妃道:“这些碎银子,母亲拿着赏人。”
王恭妃惊道:“我儿哪里来的银子?当心给人看见!”
王安着急地说:“所以,娘娘快接着啊,这是奴才挣来的,奴才无根之人,要这银子何用?
只有娘娘和大皇子好,奴才们才能好,所以,娘娘放心拿着吧。”
王恭妃忙把银子接过来,亲自掩藏在胸前,领着女儿往景阳宫而去。
此后,只要王恭妃母女在慈宁宫,朱常洛下学后,就要来慈宁宫给祖母讲故事。
日子久了,李太后也品过味来了,朱常洛这是,在为他母亲和妹子,刷存在感啊。
“念了一年书,终于开窍了。”李太后对身边人说道。
舜华送完年礼,这才抽出时间,来看南洋公司开在北京的店铺。
见阿姐终于出去逛街,秉良开心得跟个小狗似的,围着舜华团团转:“阿姐阿姐,咱们去看看,北京街头过年卖炮仗不?”
舜华警告道:“你大哥二哥要温书,有炮仗也不许在家里放。”
秉良泄气道:“不族炮仗,哪里像过年?”
雷杨在旁边提醒道:“师兄,大小姐只说不准在家里放,咱们去街上放啊。”
峰儿也在旁边跃跃欲试:“去街上放。”
舜华带着立春,小满和峰儿,雷和尚护卫,秉良和雷杨勉强算护卫吧,不坐马车,一路往朝阳门大街逛过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挑担的推车的,骑马的坐轿的,背包的打伞的,摩肩接踵,比南京还热闹。
竟然还有牵着骆驼进城的!
秉良几人没见过骆驼,跟着它走了好一段路,好奇它背上长两座驼峰,且如此高大,人要怎么才能骑上去。
“跳上去!”秉良说,“它只要不动,本公子应该跳得上去。”
雷杨昂起头,骄傲地说:“我阿爹随便就能跳上去。”
舜华摇着头说道:“照你们如此说来,骑个骆驼,还得先练一身功夫啊?”
峰儿人矮,看到的都是密密麻麻的大腿,他害怕,把小满的手拉得紧紧的,生怕挤丢了。
舜华前世在北京工作过几年,对沙尘暴最为熟悉。
这个时代的北京街头,更不能往地面上看。
地面上一层厚厚的浮尘,走不到一条街,鞋子就认不出本来面貌,出门回家,得先拿刷子,把身上的尘土刷干净,才能进屋。
大街上,牛马的粪便随处可见,空中飘着浓厚的味道,现在是冬天,垃圾都被冻住了,要是夏天,那滋味……不敢想。
更不说,大街上,随处可见衣不蔽体的乞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见到人走过,就声嘶力竭地求施舍,看得舜华浑身发冷。
舜华在心中,回忆着这座城市,前世干净整齐的样子,才勉强走完这一段街道。
南洋公司的铺子,在热闹的朝阳门大街,一点都不起眼:门头上,挂着一块匾额,简简单单地写着“朱记南货店”几个字。
“太招摇了!”舜华望着匾额,摇摇头。
秉良:“就这?一点雕花都没有,看看周围的匾额?这块也太寒酸了吗?”
“你不懂。”舜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