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舜华睡到将近午时才起来,为了让她安静地休息,小满把峰儿都送到前院了,让他跟秉良一起练拳。
润娘在另一间房里,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宿,到凌晨寅时初,才朦胧睡去,不到一个时辰,又醒了。
夏至为她准备好新做的衣裙,劝她道:“要不,小姐起来梳洗穿戴整齐?等大小姐起来,咱们就求她去?”
舜华见午餐已经送来,便吩咐立春:“去叫润娘来,一起用午餐。”
润娘立即就来了,舜华只见她穿戴一新,上身石榴红纻绸夹袄,下配撒花纯面百褶裙,外面套了一件白纻绸镶红边的褙子。
头上梳平髻,扎石榴红缎带,耳朵上还戴了副珍珠吊坠的耳环,跟衣服搭配得十分协调。
“准备好了?”舜华笑着问她,“本也打算,今天让雷师傅送你去见你娘的。
阿姐起来晚了,让你久等了。”
润娘说:“阿姊,我怕……”
“不怕,那是你阿娘和阿哥,这三年来,他们也很想你呢。”
舜华装了一碗小米粥,拿起一个馒头,一边吃,一边问她:“你准备的礼物都装好了吗?”
润娘点点头,什么也吃不下。
舜华无奈地说:“算了,看你也吃不下,立春,去通知雷师傅套车,送润娘去她外祖家。”
立春回来,请示到:“四公子和雷杨也要跟着去。”
“去吧,不要给雷师傅添乱。”
夏至拿出一件杏花粉缎面白狐裘连帽披风,给润娘系上,提着一个包袱,跟着出门。
润娘的行李衣服,装了一个标准木箱,一并搬上马车。
“跟你阿娘好好说话,不要置气。”舜华叮嘱她,“快过年了,好好享受团聚时光。”
润娘既期待又紧张,手里的帕子,都快扭成麻花了。
到院门口,跨门坎时,差点就绊了一跤,幸亏站在门坎外面的雷杨一把扶住她,才没有摔倒。
王家没有得用的小厮,徐管家到坊外请了一个熟识的帮闲,请他带路,才找到仁寿坊的吴宅。
吴承南虽然跟张位成了姻亲,却还是与工部尚书的位置无缘。
因为,张位正自顾不暇,这事,还得从朝鲜战争说起。
万历二十一年的朝鲜战争后,张位曾经建议在朝鲜屯田驻军,朝鲜君臣怕国土被大明朝吞并,拒绝了此建议。
后来,张位又力荐杨镐统领朝鲜军务,结果,明军在蔚山大败,杨镐被弹劾隐瞒败讯不报,还谎报军功。
因为杨镐是张位推荐的,张位也遭到弹劾,被搞得灰头土脸,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就顾不上吴承南了。
吴承南只能老老实实做他的工部左侍郎,还生怕受到张位的连累,不敢与他走得太近。
但是,张位毕竟还在任上,所以,吴家待刘世祥一家,还算亲厚,一应供给,并没有减少。
润娘主仆来到张宅,守门的听说是找刘世祥的,就不许马车驶进去。
“赶到大门旁边,不要挡了道。”年轻的门子不客气地吩咐道,“等着,等派人进去通传,等人出来接吧。”
夏至走上前,递上一锭银子,足有五两重,那是舜华在临别时教她的,大户人家的门难进,先重金打点门子,传话也快一点。
果然,那门子得了银子,脸色跟六月暴雨过后的天气一样,立即晴朗起来:“小大姐请到旁边等等,这就差人去通传!”
秉良一见门子的嘴脸就来气,他对身边的雷杨说:“要是在袁家村,看小爷不打他个嘴啃泥!大爷爷家的守门人,哪敢这样放肆?”
雷和尚压低声音喝道:“收声!这是北京,你阿姐如何交待你的?”
秉良低下头不作声了,过一会儿,又安慰马车里的润娘道:“润娘姐姐,你别急,马上就能见到你阿娘了。”
润娘兴致勃勃地赶来,却被挡在大门外,心里委屈极了,听了秉良的话,又想起留在老家的秉望,平日这种话,都是秉望对她说的。
秉良这个小屁孩,想学他阿哥的样子来安慰她,却勾起了润娘的愁肠。
等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只见刘世祥大步跨出来,一边疾走,一边高声叫:“润娘……润娘……”
秉良还不知道刘世祥退亲之事,见了刘世祥,觉得十分亲切,忙跨步上前,大声叫道:“师兄!”
润娘从车上下来,刘世祥一手拉着润娘,一手拉着秉良:“小妹,秉良,你们怎么来北京了?”
秉良高兴地说:“大哥二哥八月考中了举人,我们陪他们来北京考会试!”
刘世祥还要问什么,就见雷和尚一把拉开秉良:“四公子,刘小姐送到了,咱们回去吧。”
“可是……”秉良还想说话。
雷和尚脸一沉:“回去!”
润娘知道阿哥不但退婚,还在北京结婚了,她也劝秉良:“小弟先回去,姐姐过两天来看你们。”
刘世祥还想挽留一下,雷和尚冲他一欠身,从马车上挪出润娘的箱子,雷杨忙上前,帮他爹抬下来放到地上
雷杨把包袱递给夏至,雷和尚头也不回地,拉着马车走了。
路上,秉良还不高兴:“师傅,徒儿跟师兄说两句话,您怎么生气了?”
雷和尚黑着脸说:“他不配当你师兄!”
“为何?”
“回去问你阿姐!”
秉良见到刘世祥的喜悦,被雷和尚两句话浇灭,他忍着气,一回到家,就跑到舜华的院子来问原因。
“阿姐,小弟见到刘师兄,想跟他说两句话,没想到被师傅骂回来了……”
唉,这一天终是要来,舜华叹口气:“来,阿姐跟你讲个故事。”
半晌,秉良气哼哼地冲出舜华的房间,一边往外跑,一边喊:“阿姐,小弟去帮你打死那个陈世美!”
吓得在院子里玩跳房子的峰儿,赶忙让开,怯生生地喊他:“四叔,你又要去揍人啊?”
舜华追出来,忙叫立春:“快关院门!”
立春和小满来不及关门,只好堵住院门,立春劝他道:“你在家里保证不惹事,大小姐才准你出来的,你不听大小姐的话了?”
秉良气得不停地跺脚:“我阿姐被人欺负,你们还不让我去揍他!你们……你们跟他是一伙的……”
舜华赶上来,拉着他的手道:“你看看阿姐,谁人能欺负得了阿姐?这几年,没有刘师兄,你大哥二哥不是照样读书进学?”
立春也劝道:“是啊,四公子,你去揍人不要紧,耽误了大公子和二公子下场,咱们辛辛苦苦来北京,不是白来了吗?”
小满也劝道:“四公子就算要揍人,也要等会试结束后嘛。”
立春伸手在她的额头上一点:“有你这么劝人的吗?火上浇油。”
舜华把他拉到院子里:“来,打两趟拳,让峰儿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