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汪年来到,众人转移到铺着丝绸的那张大桌子上,继续开讨论。
杨文卿坐下来,才看到这张大桌子,是由两张八仙桌拼起来的,难怪要铺一块华丽的丝绸。这袁小姐,还真能省事。
“以后,这张桌子,就是咱们的会议桌。”舜华敲着桌子说:“简陋了一点,等以后赚了钱,咱们也到江边修一栋高楼,比杨家的楼还要高!”
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是说,南洋公司赚的钱,比杨家还要多,否则,哪能修一栋超过杨家的高楼?
因为事先有准备,舜华给每人发了一份会议的提要,免得聊着聊着跑了题。
杨文卿一看,上面清清楚地写明公司章程,简明扼要地写明了公司的经营范围、股东的出资方式、公司的组织架构。
在公司组织架构一栏,杨文卿赫然发现,总经理一项,是空白,王衍爵,只是一个副经理。
那么,公司总经理,是他们这些股东都不方便知道的名字,他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份中旨,心中对总经理的人选,有了许多猜想。
袁舜华,是公司的财务总监。
这个,杨文卿理解为,跟总账一样的职位。
汪年和徐文宁,对空白的总经理一栏,也有致一同地保持了沉默,没有追问。
股东出资一栏,杨文聊看到,一万两银子一股,不由咂舌,巷子外面那些开铺子的商家,能一次性拿出一万两来投资的,都找不出几家。
这南洋公司,起点够高。
汪年首先表态:“既是元礼给的机会,我先投三万两。”
杨文聊夸张地叫道:“大年,你居然有这么多零用钱!亏你平日总让我们请客。”
汪年说:“别说你没有,回去问嫂夫人拿去!你名下的几处产业,一年的进账,哪里少了?”
杨文卿说:“还真得回去问一问,我平日不管账,不晓得家里有多少钱。”
徐文宁说:“我投两万两。”
王衍爵填了五万两,舜华也填了五万两。
杨文卿想不到,舜华这么有钱,真人不露相啊。
晚上,杨文卿回家,准备问妻子拿钱。
他先到上房给阿娘问安,却见他阿爹,正坐在那里唉声叹气,阿娘正在劝慰他。
两人见到儿子进来,脸上也没有半分高兴的神色。
“阿爹,发生啥事了?”
杨老爷摇头,杨夫人替他解释道:“啥事?今年出海的两艘船,还在福建外海,就遭了海盗,这生意,是做不得了。”
杨文卿心头一跳,想到舜华讲到的,南海上的情形,不仅有本土海盗,还有佛朗机人的武装商船。
大明的海商,在这些人眼里,都是待宰的肥羊。
他问:“人放回来了吗?”
遇到本土的海盗,一般不抵抗的话,抢了货,也会把人放回来。海盗也知道,如果把海商们都杀完了,他们抢谁去?
除非顽强抵抗,杀掉了海盗的人,海盗们才会报复性地杀人。
“人是放回来了,不然哪里知道得这么快。”
海贸是杨家生意的大头,这样的意外事故,三年里有两年都会遇到,杨文卿也习惯了。
杨老爷后悔当初的决定:“那汪老头,今年收的船费,比往年贵了一成。老夫就想,这次不求他,老夫自己出海。
我杨家的船,只比汪家晚了几天出海,谁知就遇到海盗,真是流年不利。”
受杨老爷的影响,杨文卿回到自家的小院,心情一直不好,两船货,至少在八万两以上,就算杨家豪富,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让他对南洋公司的投资,产生了动摇。
妻子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沏了一杯茶端上来,温柔地问他:“夫君,何事烦忧?可否与妾身讲来?”
“无事,刚从上房回来,听阿爹说咱家的船,在海上遇到了海盗,两艘船都被抢了。”
他妻子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杨文卿出事,在她这里,就不是大事。
杨文卿张了几次嘴,还是犹豫着要不要拿钱出来投资,还是决定先看一看。
杨妻见他如此,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便主动问道:“阿爹可是让咱们拿钱出来重新办货?”
以往也有这样的情况,家里买货,银钱不凑手时,各个小家庭都要筹钱办货。等商船回来后,卖了货,再还给各家。
“咱们家能凑出多少钱?”杨文卿问。
“需要很多钱吗?”
“最少一万两吧。”
杨妻松了口气:“一万两就让夫君忧虑如此?夫君放心,妾身还拿得出来。”
“唉,我是怕这钱打了水漂啊。”
“海上生意,哪有不冒风险的?就算这次亏了,下次还能赚回来嘛。”
两人讲的,分明是两件中,却在一个频道上完成了对话,真是神奇。
晚上,杨文卿失眠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公司章程上,那个空白的总经理位置,不停地在他脑海里闪现。
第二天早上,他还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向妻子要了两万两银票,跑到润龙里来入股。
王衍爵和徐文宁来得比他还早,两人一见他憔悴的样子,就知道他昨晚上没休息好。
“怎么啦?”徐文宁问,“两万两,就把你为难成这样?”
“去去去!”杨文卿不服气地回道:“我是为这钱吗?昨日回家 ,才得到消息,我们家今年出海的船,在福建外海,遭遇海盗了。”
舜华和王衍爵对望了一眼,都读懂了彼此的意思:是不是汪海干的?
徐文宁不愧是武勋世家,闻言拍案而起:“元礼,我支持你,先买炮,轰他……轰他们!
不然,这生意没法做。”
他本想口出粗言,猛然想起有女子在场,忙改了口。
杨文卿很惭愧,遇到海盗,他想的,是怎么退缩。
徐文宁想的,却是如何消灭他们。
平日大家吃吃喝喝,看不出差别,关键时刻,勋贵世家的底蕴,就显示出来了。
王衍爵点点头:“现在不是炮的问题,是船的问题,就算是水师的福船,也无法装载更多的红夷大炮。”
“那还怎么跟佛朗机人抢地盘?”徐文宁急了。
杨文卿想起来了:“袁小姐,你捡的那个鬼佬,会不会造西洋船?”
舜华摇头:“没问过,只知道他会驾驶西洋的大帆船,造船嘛,应该不会,他们跟咱们一样,有专门的造船厂。”
王衍爵说:“就算他会,现在也来不及,咱们南洋公司的第一批货,跟着水师的巡海船走。”
果然!杨文卿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跑来了,否则,真的要失去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