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周掌柜三人,舜华心里松了口气,这二十来天的奔波,结局总算圆满。
她问身边的王衍爵:“接下来,王公子是去北京?还是回南京?”
王衍爵收回目光,苦笑着说:“我倒是想回南京,只是身不由己,这就得回北京,向族兄交差了。”
舜华表示理解,对他说道:“上月初,长江航运也做了结算,你是股东,我也向你汇报汇报吧。”
王衍爵嫌江边风大,仓库的办公室又太过简陋,吩咐王阿福去镇海楼订一个包间,他要宴请舜华。
富家公子做派,一点也不肯委屈自己。
王衍爵带着一盒新出的茉莉花茶,让小二送来一壶滚水,自己亲自沏茶。
“不错,手法还算娴熟,”舜华只好捧场地称赞道,“就是不知,沏出来的茶,味道如何。”
“虽然无法跟袁小姐比,也聊以解渴吧。”
舜华边喝茶,边看着记录本说:
“第一项,今年第茬茉莉花,一共制作了一千多斤花茶,我留了两百斤,余下的都给你送来了。
按你的吩咐,在王家的南京仓留下了五百斤。”
王衍爵想了一下才说:“我带三百斤进京,你给谢掌柜留两百斤,我这里有一份清单,请他按清单上的名字和数量,帮我送年礼。”
舜华接过清单,放在一边。
再递给他三份表格:“这是长江航运公司,上个月的财务报表,最后一张是分红的清单。”
王衍爵一张一张的,仔细看了那一叠报表,最后才拿起分红的清单,看了看说:“不错嘛,竟然有两千多两的分红。”
他签了字,接过银票放进袖子里:“过年有钱派红包了!”
“第三项,你那赤湖边的五千亩地,去年开垦得太晚,只收了几百斤黄豆。
前期的开垦资金,都是我投入的,这笔账,咱们要算清楚。”
王衍爵这才想起来,吴益隆离开瑞昌之前,送了他一份大礼,或者,是通过他,送给当朝首辅的大礼。
那块荒地,吴知县根本没收钱。
王衍爵没想到,他把开荒的事情,托付给眼前这丫头,她竟真的投入资金,把地开出来了。
王衍爵说:“袁小姐辛苦,我跟吴知县一样,前五年,我不收一分钱,用收入补偿你的投前期投入。
五年后,我向朝廷争取免税,到时候,朝廷的税收是多少,我就收多少,可好?”
“行啊,到时候你派人来管理就好!”舜华说。
王衍爵心里好笑:“这丫头,还是那么精明。”
“放心,到时候,分你一成的管理费。”
正事说完,讲起闲话。
舜华说起,新开的荒地,这个月底,要收获大量的苎麻。
她准备在袁家村垭口那里,利用凤凰溪水的落差,建一个水力纺织厂。
王衍爵惊异的问:“你要织布?”
舜华说:“我纺织的是麻布,用来生产包装用的麻袋。
王公子有没有算过,你运粮这一年多来,用于购买麻袋的支出,是多少?”
王衍爵还真回想不起来,舜华便给他算了一笔账:
“这一年多来,九江仓库往上海仓库,运了八万五千石粮食,按一条麻袋,装一石粮食来算,就是八万五千条麻袋。
每年往北京运送的漕粮,就有二三十万石,更不用说其他南来北往的商品了。
王公子想想,这块市场有多大?
一条麻袋三十文,王公子运粮食这一年多,光是购买麻袋这一块的支出,就支出两千多两银子。
这点银子,对你这样的大商家来说,不算什么。
可是,对那些土里刨石,看天吃饭的农民来说,却是一个天文数字。
一个十五口之家,一百年,都存不下这点钱。
我办这个麻袋厂,一是看中了这一块市场。
再就是,为了让农民在地里种出来的东西,能够变成钱。
让他们不用卖粮食,就能交上朝廷的田税。
能在家里,多存一点粮,再发生前年那样的天灾,也少饿死点人。”
一席话,说得王衍爵久久不语,这一份悯农的善良之心,岂是那些,喊着为国为民的口号,却干着巧取豪夺之事的士人们,能拥有的?
“为啥?”他问,“为啥会这么想?”
“无他,我来自土地,我是农民的女儿。”舜华清清浅浅地说。
“我看见他们的挣扎,他们辛苦劳作,却要饿肚子,一有灾年,就要卖儿卖女,骨肉分离。
对他们的痛苦,我感同身受,所以,我是这么想,我要这么做。”
王衍爵拿出刚才分红的那叠银票,递给舜华说:“刚送了一船货出海,建厂的资金,怕是不足,这笔钱,你先用着。”
舜华也不客气,她还要建水坝,不知道还要投入多少,有了这笔钱,资金更充裕一些。
她说:“要不,这笔钱算王公子的投资?咱们一起来办这个厂?”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王衍爵举起茶杯,“以茶代酒,祝咱们合作愉快!”
王衍爵带回南京的年礼,不仅有两百斤茉莉花茶,还有十几箱皮货和一箱东北人参。
“这些货带回去,一并交给谢掌柜处理。告诉他,除了送礼的,其他的通通卖掉。”
他指着一个做了标识的箱子,对舜华说:“今年吃不成你家的杀猪饭了,这一个箱子,算是我提前送的年礼吧。
其中,有一张黑熊皮,和一盒老山参,是送给陈家阿公的。
一盒老山参,送给袁族长。
再替我送一盒,给须弥寺的觉圆大师。
其它的。都是送给你的,你自己处理吧。”
舜华没想到,他送给陈阿公的年礼如此贵重。
她苦恼的说:“这么贵重的礼物,让本小姐怎么还啊?”
王衍爵的神情严肃起来:“袁小姐的礼,更贵重。
不说太仓之行的救命之恩,单单是行船途中,为在下讲解的世界格局,和大明的困境,就是一份最好最好的年礼。”
“这也算?”
“是的,这份礼,对在下,对首辅,对皇帝,对大明,都是一份千金重礼!”
好吧,你说是,就算是吧。
二人在码头挥手作别。
舜华回到船舱,忍不住好奇,让于兴和立春两人,把那个箱子抬进来看看。
等两人将箱子放,舜华好奇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火红的狐狸皮。
“哇,这是一张,红色的狗皮?”立春大惊小怪地嚷道,“居然有这么漂亮的狗?”
舜华被逗笑了,她前世住在南方沿海城市,没买过皮草。
只是听说,要鉴别皮草的好坏,只要向皮面上吹气,吹出漩涡来,看不见毛根和皮层,就是好皮草。
舜华猛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向着皮面吹去,果然吹出了一个漩涡。
继续吹,也没见到毛根和皮层,嗯,应该是一张好皮吧。
再往下,居然有一盒珍珠,数了数,共有16颗。
难得的是,这些珍珠规格相同,躺在红色的丝绸上面,散发出柔和的珠光。
“这太贵重了。”她忙盖上盖子,“怕不是他放错了吧?”
这盒珍珠不能动,得找机会还给人家,她一个小农女,哪有场合戴这样贵重的珠宝?
再下面,是四张紫貂皮,按舜华的理解,这些皮料,可以制作一件貂皮大氅吧?
下面,是几个小匣子,分别写着秉哲兄弟的名字,这是给他们的压岁钱?
与小匣子挨着的,是几盒老山参,分别写着陈阿公、袁族长和觉圆大师的名字,剩下一盒没有写名字,估计是给自己的。
箱子的底部,果然折叠着一张厚厚的熊皮,舜华伸手摸了摸那皮毛,柔软温暖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这样一份年礼,他花了很大的心思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