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爵望了望舜华,见舜华笑咪咪地望着他,心里一动,他说:“我买五千亩。”
吴知县心花怒放,这可是巴结首辅大人的机会,立即写了一份五千亩的契书,至于收不收钱,收多少钱,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万历二十二年的春节,过得冷冷清清。
小年那天,发生了饥民围村的危急情况,袁族长和族老们商议后,宣布取消今年的杀猪饭宴请。
尽管受灾,还是有部分村民养了猪,留待过年。
杀猪饭取消以后,这些村民自己也舍不得吃,都把猪卖掉了。
因为缺粮,今年过年的肥猪,都卖了高价,养猪的村民发了一笔小财,笑得合不拢嘴。
舜华家热闹了一场,再也不想办席了,也不想去别人家吃席。
老老实实躲在家里,陪着兄弟们做功课。
周阿婆和周大丫,早已为一家人做好了过年的新衣服,回家过年去了。
王衍爵偶尔下来,听听舜华给弟妹们讲课。他常常能听到出人意料的词句和观点,感到十分新奇。
周二田驾着骡车,在雷和尚的护送下,送润娘回家过年,顺便送去年礼。
刘家早已今非昔比,刘阿婆的回礼,也在两捆青菜之外,加了一包年糕。
春节过去,春荒开始,灾难后最难的日子到了。
北京,紫禁城,内阁值房。
三位阁老正在讨论,河南道监察御史钟化民上的《救灾疏》。
“设粥厂、散赈银,宽刑罚,赎人丁,兼重建”赵志皋读着钟御史的“救灾五策”,连连点头,“这才是大明官员应有的样子嘛。”
张位也说:“设粥厂以救老弱,散赈银彰显皇恩,宽刑罚以恕黎民,赎人丁以全天伦,兼重建以图发展。
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老夫建议,速速呈递圣上,照此执行。”
王锡爵想起,前几天接到族弟的信,信上说到,民间对这救灾五策,有不同的看法。
王锡爵说:“大明救灾,早有成例,钟御史的救灾五策,固然是好,民间却有不同的看法。”
其他两位都望着他:“怎么说?”
王锡爵说:“譬如‘散赈银’这一项,只因为一些读书人,羞于到粥厂,与普通灾民一样领取救济,情愿饿死,以全所谓的细节。
对此,老夫也有不同的看法。
如今全民赈灾,圣上也拿出了内帑的银子,两位太后共捐出3万两,贵妃也捐出了五千两。
满朝上下,自你我三人起,个个捐款,众志成城,只为救灾。
而这些灾区的读书人,哪怕帮着组织灾民,维持一下秩序也好。
帮着奔走,筹集救灾的钱粮也好。
去到灾区,宣讲一下朝廷的救灾政策,指导灾民前往粥厂也好啊。
他们却不思报效朝廷,死守在家里,等着朝廷发银子来救他们。
这样死读书,不知变通的读书人,于国、于民、于家何意?救他做什么?
所以,这些散发的救灾银,不应该白送给那些无用的书蠹。
只应该发给那些,为救灾奔走的士人,只有这些有责任、有担当的君子,才配领取赈灾银子。”
王首辅本就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此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震得两位阁老耳膜嗡嗡响。
半晌,赵志皋才说道:“元驭说得有道理,这一条给改一改?”
张位没出声,表示默认。
几天后,正在河南救灾的钟化明,收到朝廷的回复,见‘散赈银’这一条的修改意见,摇着头说:“非为朝廷优待读书人之道也。”
也只好照此执行,那些在家里,等着朝廷散赈银的读书人,也只好走出家门,为救灾奔走起来。
王衍爵写给族兄信上的观点,是来自舜华的牢骚。
舜华说:“全民救灾的时候,那些读书人,怎么可以置身事外?等着朝廷发银子来养活他们?
谁给朝廷交税?朝廷不保护纳税人,却去保护不纳税的蠹虫,真是好笑!”
做为小民,发发牢骚就算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瑞昌这边,无知县先后组织了两万多灾民, 到赤湖边开荒,围湖造田。
舜华和袁族长买地以后,就在村子里挑选管理人才。
没办法,舜华,袁族长,袁鸿泰都不可能长期待在工地上。
王衍爵买了五千亩地,把地契交给舜华后,就当起了甩手掌柜,一概不管了。
拨拉了半天,只有四十来岁的里正,袁大雷最合适,他当了十来年的里正,组织管理能力还是有的,只是被罩在了袁族长父子的阴影里,平日显不出来罢了。
二人决定请袁大雷坐镇现场,担任总指挥,手下的助理和记账员,随他挑选。
村子里没有合适的,也允许他自行招募,不再限制村内村外。
袁大雷考虑了两天,一是每个月有十两银子的报酬,二是,他可以借此照顾照顾亲戚朋友,他痛快地答应了。
正月初六, 袁大雷带着五十多名手下,和六名记账员,载着满满一船粮食,先去工地上打前站。
舜华也跟着他们前去,前期的工作,不能全丢给袁大雷,她需要去拿主意。
周阿公不放心,让周大丫跟着去,随身照顾她,也有个伴。
开荒的队伍来到湖边,春寒料峭,荒草萋萋,渺无人烟。
袁家村的人见到这么宽广平坦的地方,忍不住啧啧称奇。
舜华早拟出了一份备忘录,是与袁族长,袁鸿泰,还有另一个买主王衍爵商讨、修改以后,固定下来的。
此时,袁大雷正拿着那份备忘录,在分配工作:“你们五十人,五人一组,分为十队。
可以自由组合,一个房头的,亲戚朋友,可以组成一队,选出各自的队长。”
不一会儿,有七个队组建好了,剩下的人由袁大雷安排,尽量的把熟悉的人安排在一起。
接下来,砍树,建房子。
茂盛的芦苇被砍下来,扎成一块一块的芦苇帘子,用来做墙体。
现在天气寒冷,芦苇帘子在墙架子上搭成鱼鳞型,密不透风,下分保暖。
不到一天,就搭起了一间两百多平米的简易房子,再用芦苇帘子隔成十几间,就成了开荒队员们的简易宿舍。
有讲究一点的,干脆用草帘子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再在上面铺上棉被,既隔绝了潮气,晚上睡觉也不冷。
舜华本来要去赤湖镇上住,见芦苇搭建起来的屋子,也挺暖和的,干脆选了一间住下来。
袁大雷忙叫人抬来芦苇帘子,在地上层层叠叠地铺了两三层:“条件艰苦,舜华妹子将就一晚。”
袁大雷跟袁大牛一样,是当初南下三房中,另一房的人,排辈与舜华这一房不同,他属于大字辈,叫舜华妹子
顺华说:“袁四哥很能干嘛,这一天时间,就搭起这么大个草棚子,足够你的管理团队住了。
把这间房子留下来,以后我,或者大爷爷,袁幺叔,还有王公子,不管谁来,都可以住在这里。”
袁大雷点头应是:“那我在墙上再挂一层草帘子,更暖和一些。”
正月初八,第二船粮食和十几个负责做饭的青壮妇人,一起到了,开荒的队伍,终于能吃可口的饭菜了。
正月初十,吴知县组织的第一批灾民,两千多人,来到赤湖边。
舜华一看,好家伙,老中青幼,男男女女都有。
袁大雷为难的说:“老弱和女人占了一半,这不是白白的来吃咱们的粮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