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到舜华家,陈阿公和陈大舅迎上来,满脸担忧,只因袁鸿泰把吃席的人,都约束在席上,不让他们乱动,以免引起骚乱。
陈阿公和陈大舅只得在前院里压镇,食不下咽,提心吊胆。
“阿公放心,已经处理好啦。”舜华安慰着老人家,“阿公吃好没?吃好了去后院休息。”
秉哲和秉辰忙上前,把阿公和大舅请到后院休息。
周阿公早安排林大厨,重新整治了洒席,让刚才帮忙的人们重新入席。
已经吃好席的人们,听说村外的饥民已经走了,这才纷纷起身回家。
桌子上的剩菜剩饭,被搜罗得干干净净,有的人,连林大厨的碗碟也揣了几只在怀里,拿回家去了。
王安和吴知县等,受了一场惊吓,再没有心情喝酒,周阿公忙吩咐撤了酒菜,摆上茶水,请客人们喝茶休息。
“没想到,这饥荒已经如此厉害!”袁族长感慨地说。
袁家村,有两三百人,在长江装卸和长江航运做工,有上百人在卡板作坊和吊架作坊里做工,这些人挣的工钱,可以买粮食养活家里人。
袁家村的社仓里,还有粮食用来以工代赈。
袁家村人,包括袁族长,对今年的灾害,都没有特别深的印象。
今日的饥民,让他们清醒地意识到,舜华当初的坚持,是多么的正确!
袁家村的人,都要记舜华的情!
吴知县愤恨地说:“各村的族长里正,如能做到袁族长这样公平公正,饥民当是会少许多!”
袁族长忧虑地说:“还有春荒,还要过半年苦日子,挨到夏收才算度过这次天灾。”
吴知县点点头:“朝廷在河南赈灾,听说福建也遭了灾,湖广地区,包括江西受灾的地区,只能从两广调粮。
长途运粮,损失过大,或者,只能使民到两广就食。”
这是古代一种救灾的法子,梁惠王就曾对孟子说:“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
这是政府引导下的灾民逃荒。
“何至于如此!”舜华和袁鸿泰走了进来,闻言摇头道。
“湖广地区和咱们江西,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撒一把豌豆,二十来天就可以长出豆苗,撒半亩油菜籽,一月后就可以摘菜心。
在江、湖、河里捞些鱼虾,虽然没有米面黍等粮食,也好过千里迢迢的去逃荒。
八月,袁家村刚受灾,族长就要求人们,在大田里种萝卜白菜,现在,这些菜都长起来了,总好过去山上挖野菜。”
舜华在前世看过电影《1941》,对逃难的灾民印象深刻,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都不希望这一幕在她身边重演。
吴知县点点头:“袁族长的法子,本官也在全县推广,奈何钱粮有限,有些村子执行不到位。”
提起钱粮,吴知县索性把今日的来意挑明:“本官今日前来,一是贺袁小姐家上梁之喜,二来嘛,就是为了这钱粮……”
袁家村众人都不做声,等他的下文,心里却在想:这位该不是来募捐的吧?
吴知县理解众位的心思,忙说道:“诸位别多想,本官不是来要钱的。
半月前,本官向九江府和布政使司衙门呈文,要求赈灾。两级衙门都拿不出钱粮来,却也批准了本官的另一项措施。
同意把本县内未开垦的土地,出卖一些,以筹集救灾银钱。
本官今日前来,就是询问袁族长和袁小姐,是否有兴趣买点土地,筹集一些钱粮,救一救这全县的父老?”
王衍爵醒悟过来,吴知县这是卖了座荒山,得了经验了。
舜华没想到,大明朝的官员也懂得土地财政,靠卖地来缓解财政压力。
袁鸿泰挂了两间公司,单是长江装卸公司一个月的分红,就抵得他家五百多亩土地一年的收入,他对买荒地,没什么热情。
袁族长有点心动,他家一个进士,两个举人,再买两千亩地,也不用交田税。
舜华一句话就问到点子上:“荒地免几年的田税?”
他家秉哲要考上举人进士,起码得五六年的时间,要是只免三年税,她也懒得去经营。
再说,大明就快进入小冰河时期,各种自然灾害不断,做为小民,还要承担繁重的赋税,给官府白做工不算,还要饿肚子。
做农民,永远是最苦的。
吴知县看袁族长和舜华的兴趣不大,本来想说“三年”的,咬咬牙说:“官府规定的是免三年税,为了筹钱赈灾,就免五年税吧。”
“吴县尊打算出售哪里的荒地?”袁族长问。
“幕阜山中的荒坡,另外就是赤湖边的荒滩。”
袁族长想不出,这些地方能种啥?幕阜山中,不是所有的荒坡都适合种茶。
赤湖边的荒滩,只能建藕塘,而种茶和种藕,他都不懂。
为了不当面扫吴知县的面子,他只得说:“兹事体大,老夫得和孩子们商量商量,过几日给县尊答复。”
吴知县不甘心,转向舜华:“袁小姐有何计较?”
舜华手上是有点钱,但她想买船。现在,买船和买地,两笔投资,哪一笔更好呢?
她还没有认真评估过,只得说:“舜华也需要和家里人商量后,才能做决定。过几日答复大人。”
吴知县本以为一说卖地,这些土财主还不得捧着银钱来疯抢?谁知却是这样一种结局,让他很受伤。
他只好起身道:“好吧,本官静候佳音。”
临走,他邀请王安和王衍爵去县衙做客,王公公拒绝道:“你忙着赈灾救民,咱家就不去添乱了。”
袁族长要安排王安下榻二儿子家的院子,上次来传旨时住过的。
王安却要跟王衍爵上须弥寺去住,王公公欣然应诺。
袁鸿泰送二人出门,对王安说道:“公公安心住着,哪天要回去了,草民安排船只送公公。”
王安看了王衍爵一眼,说:“咱家孤家寡人,今年就跟王公子一起过年了。”
王衍爵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