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举杯,柔姐儿红着脸,也学众人举起杯子:“谢谢舜华姑姑。”
“那洪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啊?”棋姐儿来了兴趣,心里却在想,什么样的人家能看中一个乡下丫头?
“是……”柔姐儿羞涩地说,“听说在赤湖边有一片藕塘,还有十来条船长年在赤湖里打鱼……”
是个土财主啊,棋姐儿心说,怪不得,找儿媳妇只看能不能干粗活的。
妇人们那边也在议论这事,袁鸿亮媳妇小林氏问袁李氏:“听说周家的老太爷会看面相?重阳节那天为着镯子的事,见过你家柔姐儿?”
她嫂子大林氏打趣道:“早晓得你家柔姐儿有旺夫相,我就让娘家嫂子来提亲了,我那侄儿可是个读书人,今年县试过了第一场呢。”
总之是没过,袁李氏心下腹诽,面上却一副感激的样子:“读书人呢,柔姐儿一个野丫头,哪有那个福气?”
正议论着,袁鸿泰和袁鸿亮领着人撒喜钱和馒头来了,众妇人哪里还顾得上,议论东家长西家短,拼了全力抢夺撒到桌子上的东西。
二凤见撒了满桌子的东西,噌地站起来,不顾旁边的柔姐儿,被她闪得掉到了地上。
张开双臂在桌子上一圈,顿时霸占了半张桌子。
正要往自己身边薅,见一桌子的人都吃惊地望着她,只得收收手臂,把圈子缩小点,讪讪地说:“你们怎么不抢啊?”
袁鸿亮的女儿杏花,瞪着一双杏眼嘀咕道:“青姐姐和茜姐姐是客人呢,你也不让一让?”
青姐儿忙摆手:“还多着呢。”
茜姐儿忙着把旁边的柔姐儿扯起来:“摔哪儿了?疼不疼?”
柔姐儿揉着手肘,白了二凤一眼:“咱们一张凳子,你起身也吱一声嘛。”
棋姐儿看得好笑,对旁边的舜华说:“吱!”
舜华忙用手撑着桌子,笑道:“哎妈,这是要起身了!”
众人都笑起来,看向棋姐儿。
棋姐儿果然站起身,拿筷子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十字,又斜着画了个x,把桌面分成八份,对众人说:“好啦,每人一份。”
平常人家上梁,是不会撒喜钱的,众人都晓得,这是为庆贺秉哲兄弟考上白鹿洞书院撒的,都要抢回去沾沾文气,当即都拿了。
棋姐儿捡起一串铜钱,心里却十分惆怅。
她未婚夫林楠,八月份没有中举,如今在九江府学里读书。下次再考,要等三年后。
棋姐儿已十七岁,林公子也满了二十岁,都到了婚娶之龄。
偏两人的父母,一对在京城,一对在云南,无法提及二人结婚之事。
袁族长整日忙着族中之事,好像忘了她这位大孙女已经长大了一样。
钱氏做为婶子,怕人说她嫌弃侄女在家吃白食,也不好开口。
棋姐儿竟是被耽误下来了,心事无人说。
“刘公子已经到北京了吧?”棋姐儿悠悠地说。
舜华愣了许久,一是她也不知道刘世祥的消息,二是,棋姐儿为何会在这种场合,提起这个话题?
见她拿着铜钱发呆,舜华的脑子转了无数个弯,终于想明白,棋姐儿这是在恨嫁呢。
表面上问刘世祥,心里在想她家林公子。
这时代,棋姐儿才十七岁!
“这几天,林公子会来送年礼吧?”舜华凑近她耳语道,“我还没见过未来姐夫呢。”
“有啥好看的,连个举人也没考上,丢死人了。”棋姐儿故意板起脸,却一点责备的意思也没有。
哪有那么容易?舜华想,这时代考举人,比后世考研都难。
“肯定要看,他要是对你好的话,妹子就提醒大爷爷,该给你们办婚事了!”
棋姐儿的目的达到,忙给舜华夹了一块咸鸭蛋表示感谢。
舜华却被她勾起了心事:是啊,刘世祥到北京没有?运河不通,他也没有一封信回来。
今日的场合,却容不得她多想,女宾这边二十几桌客人,还要她招待呢。
舜华连客人都认不完,还是钱婶子热情地跟在她身边,一一为她介绍:“这位是第二大房,第三房头的大嫂子,袁正清的娘。那位是xx房头的三祖阿婆。”
到了后来,连钱婶子也累坏了,直接说:“这位,你叫十五阿奶,那位,你喊姑婆……”
一圈下来,舜华也没记住几个,只把她后世没听说过的各种称呼,都叫了个遍。
正闹着,周阿公来后院找舜华,说是村外的大路上,来了一堆讨饭的人。
护村队的人已经出去守在村口了,就怕这些人冲进来。
舜华一下子懵了,心道:完了,惹祸了。
此时后悔也来不及,飘了,真是飘了!
这次上梁宴,不该办得这样大,明明饥民都抢了她两次了,她还没警醒。
人太张扬,必惹祸殃!
有人家办席,必然会有叫花子来讨饭,一般也就来个三五个,给一点剩菜剩饭,赏几枚铜钱,就打发走了。
如今是灾年,桌子上一点汤渣都不剩,哪里有剩菜乘饭打发叫花子。
舜华知道,那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叫花子,而是灾民,饥饿面前,尊严算个啥?
“有多少人?”舜华问,声音都有些发抖。
“二田刚回来说有怕两三百人,大路上还有人往这边赶来。”一向老成的周阿公,也慌了。
舜华见周阿公的腿都抖起来,立即站直了身子:“周阿公不急,跟我去前院。”
临走前,还不忘交待钱婶子,帮忙照看后院的女客。
前院坐的,都是袁家村有头有脸的人物,听到村外的紧急情况,个个脸色沉重,等着袁族长和袁鸿泰拿主意。
客堂里,最难堪的是吴知县,他治下的乡民,都成了叫花子,要饭要到他面前来了!
袁族长正要吩咐叫舜华,就见舜华跟着周阿公,脚步匆匆地来了。
“大家不要慌!”舜华站在客堂前的台阶上,招呼众人道,“那些人也是为了讨口饭吃,舜华家今日上梁,来者都是客,就送他们一顿饭吧。”
“袁幺叔……”
袁鸿泰立即站了过来,袁鸿舟、袁鸿亮,还有几位鸿字辈的叔伯都站了出来:“华姐儿,你说,我们做啥?”
舜华也来不及客气:“舟大伯,麻烦你带人,把我家厨房后面库房里的稻谷,搬到院子里来。
祥大伯,你带人用手推车,把这些稻谷运到村外的大路上。
二叔,你带人发粮,每人一升,让雷师父的护村队维持好秩序,领了粮食的,立即出村,不得再回来。
袁幺叔,你得在家里坐镇,把这宴席吃完,才能散,告诉大家,村外的人不用担心,冲不进来。”
最后,舜华来到客堂,向几位目瞪口呆的贵客道歉:“诸位放心,不会有事的。”
吴知县腾地立起身:“还吃啥?本官要去看看,哪里的刁民如此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