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回到仓库,袁鸿宾和雷七娘来邀请她到办事处去过中秋节。
办事处里有二十几个袁家村的记账员,都是第二期培训班的学员,他们跟袁鸿宾一样,不管辈分大小,一律称舜华为先生。
盛情难却,舜华和向氏母女来到办事处,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中秋节。虽然没能跟家人在一起,有族人一起赏月,也算一个特别的中秋节。
八月十八日,第三波洪峰过境九江后,袁鸿泰送了两船卡板来铺在仓库里,雷武也送了三套装卸设备,架设在了三个泊位上。
由袁族长牵头,族里选出来的三十位青壮力工,也交给了吴老大和肖老大两人安置。
记账的先生却没有,没办法,只好找了只好找了三五个机灵一点的年轻人,交给舜华自己培训。
其中有一个叫袁秉柱的,是修房造屋的袁大匠的孙子,袁大匠想要让他继承家传的手艺,他却不干,铁了心要到舜华这里来长见识,袁大匠只好随他。
袁秉柱已经辍学两年,被送到仓库里现场培训。
袁鸿宾主动过来帮忙,当起了这几个人的老师。
趁着仓库还没有正式开业,先抓紧时间教会几个阿拉伯数字,只要他们能用这几个符号,把数量填到相应的表格里,后期的计算和汇总,就能用新式算法进行。
大凤已经从惶恐中恢复过来,帮着他阿娘在厨房里帮忙,见袁鸿宾在上课,她进进出出的时候,都要羡慕地往西厢房张望。
舜华对她说:“你识得几个字,不要被书本误导了,学那些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就是棋组儿,一个乡绅家的小姐,你连学她的资格都没有。
你要学雷七娘,她比你还小一岁呢,你看人家多有主张:把袁鸿宾牢牢地抓在手里,替他照顾瞎奶奶,打理家务,还跟他学算学,学记账,自己也挣一份工资,多好啊。
你要想过她那样的日子,就要自己立起来,鸿宾他们不是在上课吗?你也去听啊,学会了,总能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大凤何尝不羡慕舜华、琪姐儿、雷七娘?
小时候,她也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两个妹妹相继出生后,她跟阿娘一起承受着阿爹的打骂,她何尝不想改变自己的处境?
她只是找不到方法,听了舜华的话,她惊喜地问:“我也可以去学吗?”
“怎么不可以?秉柱他们,都是村里的小伙伴,哪一个你不认识?大家以前在村里也没少打架,一起学习怎么了?”
大凤果然搬了一套桌椅去教室,摆在东南角,离袁秉柱他们远远的。
袁红兵得了舜华的吩咐,送了她一套简单的文具,把她跟其他学生一样对待,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子,就看不起他,或者对她特殊对待。
大凤觉得很自在,她自信,虽然做不到舜华这样的成就,她连雷七娘也超不过吗?
大凤的娘,向婶子,知道袁鸿章与舜华的过节,刚来的时候,担心舜华不待见她娘俩,如今见舜华还让大凤去学算学,心下十分感激,打理起茶水饭食,也更加尽心。
八月二十,王衍爵聘请的掌柜们终于到了,共有一十三人,和他们带着的伙计, 有近四十人。
舜华给他们做了登记,每人发了一张聘书,写明工作地点、时间、薪资待遇。另外有一份岗位职责,上面列明了掌柜和伙计分别要负责的各项工作。
掌柜们都十分惊奇,以前,这些项目都是当面交代,从没有这样白纸黑字写下来的。
舜华说:“工作,是严肃的事情,要认真对待。白纸黑字,能让大家记住自己的工作职责,一时忘记了,也可以翻看一下。
考核的时候,就以岗位职为准绳,明明白白,公平、公正、公开,之后的奖惩,才会让大家心服口服。”
掌柜们觉得这样很好,又见作为东家的王衍爵,对这位袁小姐的做法频频点头,便都识趣地不再提出异议。
八月二十一号,袁鸿舟派来了六艘船,把这些掌柜和伙计们,分别送到了鄱阳湖周边地区的临时办事处,他们将负责在当地筹集粮食。
送走了掌柜们,舜华问王衍爵:“北京那边有消息吗?”
王艳杰摇摇头:“没那么快。”
北京,紫禁城,内阁值房,三位阁臣正相对无言。
王锡爵一脸怒气,赵志皋一脸的木然,只有张位,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赵志皋叹了一口气,劝道:“元驭,怒气伤身,且息怒,此有用之身,还是留待处理政务吧。”
王锡爵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发现是凉的,正要对着书吏发火,望见赵志皋的表情,只好把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
“中原大水,淮泗决堤,漕运中断,京城物议纷纷,朝中众臣,竟无一人提出有效的解决方案,都等着看我老王的笑话呢。
朝廷又在朝鲜用兵,所需粮草又从登州出海,挪用的,都是山东运河的漕仓粮,通州粮仓一旦告急,如何稳定京师?”
张位说:“大人前几日提交的,暂改漕运为海运的提议,陛下还未批下来呢,朝臣们又开始了弹章大战,唉,要做点事儿,怎么就这么难呢?”
王锡爵怒气勃勃地说:“我看就是闲人太多,一个人在做事,一帮人站在旁边指手画脚,真该把这帮人派下去,那个谁,钟化民不是在河南赈灾吗,再给他多派几个人手去!”
赵志皋是个老好人,四十多岁才中进士,刚入官场时,也曾刚正不阿,立志做一番事业, 所以才会因为弹劾张居正被贬官,去年,由申时行举荐入阁。
入阁短短一年,老头子已经精疲力竭,上了无数封辞呈想退休,万历皇帝就是不批准,他只能以老迈之躯坚守岗位。
王锡爵回来后,他在内阁就更没存在感了,捡起了前任首辅的拿手绝活:和稀泥。
三人中,张位最年轻,他也是一个有追求的人。按照排位,申阁老离职以后,赵阁老和他应该排在前面。谁知今年刚回来的王锡爵,却越次排到了他二人前面,做了首辅。
他心里不服,虽然不敢跟脾气耿直的王锡爵正面硬刚,却也把万历皇帝消极怠工的工作态度,学了个十足十。
王锡爵说:“再多弹劾,本官岂会向他们妥协?前几日,本官收到一封信,其中一句话,让本官感触颇深。”
其他两人都放下手上的工作,望向他,什么话能打动元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