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结算装卸生意的账目,地点在吊架作坊的办公室里。
所谓办公室,只是一个四根柱子撑起来的草棚子,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袁族长、袁鸿泰、袁鸿舟、袁鸿亮、雷五,围着桌子团团坐。
舜华把三张表格一一辅在桌子上,给众人讲解每项数据代表咐意:“呐,上期结存,就是上个月结算后,提起来用于购买铁钉等生产物资的钱。
本期收入,是码头上装卸货物的总收入。
这几项是成本,工资这一项,包括力工、会计和作坊里工人的工资,成本,是指购买木材、铁钉、工具、办公用品的费用。
维修费,就是修理吊架和手推车的费用。
设备折旧费,这个要跟大家讲清楚,咱们的吊架和手推车,目前是免费安装的,还属于作坊的资产。
这也是成本,这个折旧费,就是要用三年或五年的时间,收回做货架的成本……这样讲大家明折吧?
讲得太多,明不明白各人清楚,袁鸿亮说:“华姐儿,能不能用咱们听得懂的话讲讲?”
舜华傻眼,她知道他们不知道,但她不知道怎样讲,才能让他们知道。
太绕了,直接讲利润分配表吧。
袁鸿泰等人,有了去年结算的经历,还算坐得住。
只有雷五,一听到自己能分六百多两,一下子坐不住了,这还是陆陆续续安装吊架的结果,照这样做下去,下个月不是有……
哎呀,他算不清了。
分了钱,众人心头火热,特别是袁鸿泰,他想起舜华跟他说的话:一条长江,他只要铺上两成的货,挣的钱就抵得上他两位兄长,一辈子的收入。
“华姐儿,咱们在码头镇站稳了脚,下一步如何走?”袁鸿泰很自然地问道。一点也没觉得,他一个长辈向晚辈讨主意,有何不妥。
舜华习惯性地扯过一张纸,随手画了一幅组织架构图,边画边解释道:
“这装卸的吊架,本来是为了救四爷爷的急,哪晓得它竟发展成了一门生意,既然这样,咱们就好好规划一下。”
“这条大江上下有数不清的码头,既然要做,有条件的地方都要去做。”
她在宣纸下正中间的位置上画下一个方块,“这是总部。”
又在下方画了几个方块:“这是码头镇码头,这是九江码头,湖口、安庆、金陵、镇江,往上游走,武昌、汉口、岳阳、宜昌……”
众人的目光随着舜华的笔端,在长江里走了一遍,每个人的心中,
都像波涛汹涌的长江一样不平静:这个舜华,真是敢想啊。
眼光长远点的如袁鸿泰,最多想到能把生意做到九江去,舜华却筹划着一整条大江。
舜华见众人惊疑不定的神情,笑了笑放下笔:“《易经》说,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取法乎下,其下下矣,咱们只是定个目标,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达得到呢,不必担心。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往后生意做大了,总不到没个统一的名称,咱们先讨论讨论,为这个组织起个名才好。”
哪里还能取名字?众人都被舜华画的大饼炸晕了。
真要像舜华画的那样,把这大江上下的码头都做起来,那是多大的一桩生意?
袁族长连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觉得,面前的舜华,根本不是他从小看到大的那个女伢子!
没人出声,舜华只好继续一个人表演,她指着宣纸上的组织架构图:
“这个组保,舜华暂时取名为‘长江装卸公司’,简称‘长江装卸’。
今后对外谈生意,签协议,与官府和各界人士打交道,一律用‘长江装卸公司’的名义。
就像咱们村,外面的人都叫咱们袁家村一样。
这新码头的开拓,跟北虏跑圈地一样,谁谈下来,管理权就归谁,这块地儿一成的利润就归他。
当地人得四成,两成用于打点官府,总部的四成就按江湾码头的模式分帐……”
“如何管理?”袁鸿泰问出了关键问题,九江那么远,如何管理?
“每个装卸队,都要派一个记账员,就像袁鸿宾他们现在做的工作。”
“这个主意好,把咱们族里的人放在那里,放心。”袁族长插话,一点也不在意雷五这个外人在坐。
“大爷爷说的是,咱们需要培养自己的人才。”
“长江装卸,倒是贴切。”袁鸿泰点点头,又问,“公司是甚意思呢?”
舜华:……,她就知道,前世的名称拿到现在不合适,但她找不更好的表达方式了。
“没意思,像您的卡板,外面的人都叫袁记卡板一样,是咱们这个组织的名称就行了。”
“行啊,以后对外谈生意,就用“长江装卸公司”的名义签合同。”袁鸿泰说,“这个……公司,听起来蛮正派。”
长江装卸公司的第一届股东大会,在舜华的一力推动下,在其他股东懵懵懂懂的状态下成立了。
袁族长提议,去制作一块匾额,挂在作坊的大门上,让人一看就晓得,这里是公司。
袁鸿泰说:“作坊里不仅有吊架生产组,还有卡板生产组,只挂一个匾额,不妥不妥。”
但没有一个门头上挂两块匾额的做法,众人争论了半天,最后还是舜华给出了个主意。
“做成竖着的牌子,挂在大门两边也行,并列挂在一边也行。”
舜华还做了简单的VI设计,让刘世祥帮着刻了几枚规格不同的印章,在装卸公司用的账册上,通通盖上“长江装卸”的字样,
袁鸿泰受到启发,也刻了“陈记卡板”的印章,印在卡板作坊的账本上。
雷五回到家,整不明白舜华讲的那些专业术语,连饭也没心情吃。
雷七娘劝他道:“妹子也整不明白,以后慢慢学嘛,现在,咱们只要整明白,一,咱们挣的钱比以前多了。
二,阿哥要去闯九江府的话,要趁早,当心被那个袁鸿亮抢了先。”
竟是一个理性的姑娘,颠沛流离的生活,把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磨炼得分外早熟,思考问题十分现实。
这不是贬义词,生活需要现实的思考,理想才需要浪漫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