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年开始,华夏大地上热热闹闹地过起了春节,同后世一样,在外做工的,做生意的、游历的,读书的,全部往家赶,希望能在大年三十那天,赶回家与家人团聚。
这是祖先留在华夏子孙们血脉里的基因,代代传承。
临过年,王衍爵收到了太仓老家的信,他的族兄王锡爵,已正式接到任命,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年后将启程北上。
族兄北上要准备的东西太多,族兄点名要茉莉花茶。
前两次送回去的茶叶,被他二叔王鹤寿铺到店里后,早被抢光了,连王鹤寿存在南京备用的两百斤存华,也被他的好二弟王嘉爵,用来结交朋友,抛撒光了。
如今族兄那里要货,王鹤寿拿不出来,他晓得高傲的大侄子一直看不起他,他出面要货,肯定碰一鼻子灰。
所以王衍爵收到的信,是王老爷子寄来的,老爷子让他押货回去,在家里过年。
王衍爵已经两年没在家里过年了。
他放下信,找来张掌柜:“仓库里还有多少茉莉花茶?”
“回公子,前日盘库,还有一百多斤。”
“这也不够啊,你准备一下,装上茶,跟我去袁家村,咱们还得去找找袁小姐。
然后,不管有没有买到货,买到多少,你直接从码头上船,押货回太仓,交给老爷子,不要在南京停留。”
腊月三十这天,王衍爵和张掌柜,又来到了袁家村。
袁家村家家在过年,村子里飘散着肉香,小孩子们在祠堂外面的广场,三五成群地玩游戏,男伢子们不时地点燃小鞭炮,往女伢子身边丢,吓得女伢子哇哇叫,男伢子们哈哈笑。
见有马车进村,孩子们都好奇地追着跑。
秉生说:“秉哲,那车往你家去了,肯定是找你阿姐的。”
秉哲嘱咐秉辰看好弟弟妹妹,自己追着马车回了家。
“王公子?你怎么来了?”见下车的王衍爵,秉哲不解地问,人人都在家里过年,怎么还往人家里走。
“找你阿姐有点事,你阿姐在家没?”
“过年啊,怎么不在家?”秉哲边把二人往客堂里引,边说。
舜华给周家人放了假,今日的年夜饭,就由芸姨娘来做,她打下手。
王衍爵看到从厨房里出来的袁小姐,头上包着一块蓝印花的土布,腰间系着一条蓝印花土布围裙,两只胳膊上还套着蓝印花的袖套,十足一个乡下土妞。
跟平日的清爽干练的打扮大相径庭,王衍爵不由得扯的扯嘴角,做出一个好勉强的笑容:“袁小姐,王某今日又做了不速之客。”
“大过年的,王公子有啥急事?”
还真了解他,大年三十登门,可不是有急事?
“是这样……”王衍爵把族兄上京,要带这茉莉花茶的情况,一一说明。
量后说:“我手上只有这点货,想跟袁小姐再买点货,价格高点也行……”
“我手上,送完年礼,也只有百多斤了,既是急用,先拿去。货款,年后再付也行,原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舜华哪能趁人之危?”
秉哲带着王衍爵的小厮,去仓库里搬货。
舜华站在大门口,往广场上锐声叫“秉辰”。
秉辰答应着跑过来,舜华吩咐他:“去请大牛哥的牛车,往码头上走一趟。”
装完货,舜华想了想,对王衍爵说:“今天过年,码头上可能雇不到船,让我大弟跟着去,他知道我四爷爷的家,他去请我四爷爷给你派艘船。”
拿到了货,王衍爵总算放下了心头大石,听了舜华的安排,忙拱手表示感谢。
在袁家村口,王衍爵主仆二人,目送着张掌柜和牛车离去,直到看不见,才收回目光。
小厮王队祥不解地问:“公子,刚才袁小姐留你吃饭,你怎地拒绝了?现在咱们去哪里吃饭?”
王衍爵有些落寞,在这万家团圆的时刻,他却找不到地方吃餐饭。
“走,去须弥寺!找觉园老和尚去!”
这个年,王衍爵是在须弥寺过的,重阳诗会时,他在这里听老和尚讲经,后来跟吴知县一起,拜会过老和尚,与他论经说法,交情不浅。
这一去,又给他做成了一件事,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袁家二房,等到秉哲回来,领着家人祭了祖先,敬了菩萨,再把灶神老爷从天宫接回来,贴到灶上,就开始吃年夜饭。
有人说,汉人的宗教是实用主义的,从这融合了儒、释、道三教的祭祀习俗中,就能窥探一二,还真是这样的!
云姨娘和七个孩子,一家人刚好一桌。
满满一桌层层叠叠摆了十几个菜,今年的年夜饭前所未有的丰盛。
趁着桌子上都是自家人,舜华重申了饭桌上的规矩:夹菜不准捞过界(以碟子的中央线为准),不准翻山越岭(夹到对面去了),不准在碟子里翻翻找找,不准随意挪动菜碟,要细嚼慢咽……
这几日吃杀猪菜,众人见识了乡下孩子,还有些成年人,的凶狠吃相,舜华要及时给他们纠正过来。
“三代当官,学会吃穿,你们几兄弟是要读书进学的,自小就要学会吃饭穿衣的规矩。
平日不懂的,就向周阿公周阿婆请教,两位老人家是有大学问的人。”
众人望着桌子上的菜,不停的点着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年夜饭吃得越久越好,这时代又没有春节联欢晚会供人消遣,只好找些节目打发时间。
茵华想着,自己也背了不少诗词,她虽然不解其意,甚至连字也写不全,但不妨碍她背得熟啊,就想在众人面前显摆一番,于是提议还跟冬至酒宴一样行飞花令。
“你能背多少?”秉望不屑的说,“你还来主动挑战,来呀!谁怕谁?”他也暗中下了不少功夫,正想嘚瑟一番呢。
秉哲还未见茵华背过诗,便鼓励道:“既是你先提的,那就从你开始吧。”
茵华张口就来:“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开。”
秉望:“不是背“花”字诗吗?你怎么背“雪”字诗?”
茵华愣了一下,强辩道:“外面都是雪,哪有花?冬天就该咏雪,春天才咏花。”
秉望:……好吧,你说的好有道理。
秉辰难得开口,这时也力挺大妹:“既是呤了雪,就背雪字诗,下一轮再背花字诗好了。”
茵华的下首是秉良:“雪花!”
众人:算你聪明!
秉良的下首是芸姨娘和菁华,略过,到舜华:“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秉望起哄:“饮一杯!”
众人笑,于是共饮一杯。
到秉哲:“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秉辰都不用思考的:“前村雪夜里,昨夜一枝开。”
下首秉望:“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到茵华:“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秉良:“江雪!”又开启捡漏模式。
舜华:“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秉哲:“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秉辰:“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秉望:“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
雪字令,秉辰胜。
下一轮花字令,秉哲胜。
月字令,秉辰胜。
风字令,秉辰胜。
天、地、人,草、木……,两个多时辰,玩了十几个字的飞花令,秉哲只胜了两局,其余全是秉辰胜。
连舜华都惊异起来,这秉辰读书,比秉哲还厉害?这孩子平日寡言少语的,原来是内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