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四月份刚过,就已经有夏天的感觉了,风吹过来都带着几分燥热。
天还没亮,秋火明就和赵嘉敏走到校门口坐车了,到京城是直达的火车,很方便,不知道能不能在火车上遇到秦小红,上回她说过,要是买不到票子可以去找她,秋火明打算要是买不到票,就买站台票,上了火车后补票。
赵嘉敏忍着困意陪在他身边。
等车的当下,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
今天不是节假日,秋火明好说歹说,这才把赵嘉敏给劝了回去。
她上回请了一周的假,现在如果旷课被发现的话,影响不好,她才大一,老师抓的也紧。
赵嘉敏刚走,没一会儿,公交车亮着车灯启动了,这是首发车,直接从站台出发,车子贴着边停了下来,秋火明提着行李箱走了上去,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长途旅行了,他打了个哈欠,坐到了靠近后门的座位。
车子摇晃着驶离站台,他看着窗外离了站台灯火后,逐渐漆黑的风景,车窗倒映出他的脸,他眯了一下眼睛,头发长了,等到了京城去剪短一点,他一边想着,一边靠到椅背上,行李夹在他的膝盖当中,他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车上的乘客不多,不是节假日,学生出行的很少。
秋火明余光扫了扫车厢,零星的几个乘客。
一直过了岗顶,乘客才逐渐增多了起来,天色开始亮了起来,街道两侧的摊贩将吃饭的家伙摆了出来,行人开始增多。
秋火明挤了挤,将行李往里收了收,大家都是从后门下车,没等多久,这里就多了好几个包。
当中他还看到了熟悉的扒手,两人四目相接,扒手笑了笑,避开了他的方位。
秋火明摸了摸鼻子,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经常坐车的默契。
等下了车后,他还要倒一次车,到了火车站的时候,刚好7点多。
今天很顺利,中科院的介绍信好使,他买到了软卧的下铺,据说软卧是有钱也买不到,除非在火车上,被列车员调剂过来,或者本身就有一定的背景,否则就只能买硬卧了。
火车是上午十点的,他买好票心里定了,提着行李到门口买了两个叉烧包,回到了候车室,这才大口地吃了起来。
肚子大概填一下就行,秋火明对火车上的饭很有兴趣,他要空着肚子去吃火车餐。
上了车后,他那包厢里只有他一个人,隔壁包厢倒是挤满了人,一进去,就在叽叽喳喳地聊天,听起来,是本来就认识的人。
秋火明有些庆幸,他放下行李,拿出搪瓷茶缸,到外面接了热水,刚刚吃了叉烧包,口渴的很。
他坐在床沿上,看了一眼手表,车子已经开始启动了,这回是准时发车。
离吃中饭还有一个多小时,秋火明干脆把双肩包里的课本给摸了出来。
这次到美丽国,估计要一个月左右时间,有些人还要更久,部分人作为交换学者,会在当地的大学里待上一年左右。
这也是美丽国收罗世界人才的方式之一,能外派到国外的人,基本上都是各国的佼佼者,美丽国对这些人敞开了大门,这些人想要留下,几乎毫无难度。
自己回来就要准备升级考试了,这可不能含糊。
秋火明脱了鞋子,双腿盘着,把课本放在窗口的搁板上,他看着看着,耳边的那些喧嚣声逐渐远去,他沉浸在课本的世界里。
半导体是门综合性学科,看似简单,涉及的面非常的广泛。
他这里看的起劲,突然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探头看了一眼,“哎,小同志,这里几个人睡啊?”
秋火明摇摇头,“不知道。”
年轻人瞪了他一眼,“几个人都不知道!”
“后面还有好几站呢。”秋火明耐着性子解释道。
话说完,他摸了摸肚子,饥肠辘辘地,他伸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下午2点多了。
他一骨碌下了床,脚刚套上鞋子,就麻了,秋火明表情痛苦地,用手扶住中铺的床沿,等这阵子麻过掉。
年轻人吓了一跳,“你有病啊?”
秋火明忍着腿麻回瞪了他一眼。
年轻人误会了,立即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我这就走。”
不一会儿,秋火明就隔着墙板听到年轻人在跟他的舍友们诉说刚刚的经过。
秋火明这会儿功夫已经缓了过来,他猫下腰揉了腿,背着背包,出了包厢,把门合上,径直朝着餐车走去。
到了餐车,好在还有没卖出去的盒饭,秋火明不由分说,买了两份,一份牛肉的一份鸡肉的,他对大厨的手艺充满信心。
餐车这个点还坐着人,就在他斜对面,是个老年人,个子看着不高,圆脸盘子,戴着一顶洗了有些旧的军帽,正抽着烟,面前放着一个面碗,面吃完了,只剩下汤。
这人隐约看着有几分面善,秋火明瞥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开始消灭起自己面前的两份盒饭。
刚吃完其中一盒,就听到老者对着他笑道:“年轻人的胃口可真好,想当年,我的胃口也有这么好。”
秋火明抬眼看向他,对着他笑了笑,一边把第二份盒饭移到自己面前来,一边回应道:“主要是我饿狠了,老同志,你这碗面下去,胃口也不差啊。”
老年人把烟屁股直接丢进了面汤里,他站了起来,果然个子不高,但这一身的气派还是有的。
“就剩下胃口好了。”
他说了这句话,就快步经过了秋火明,往他身后的车厢走去。
秋火明扭头看了一眼,他步子很快,没多久影子都看不到了。
秋火明回过头,继续消灭第二份盒饭。
等吃好饭,秋火明到列车员休息的地方,问了一下,秦小红今天不在车上,今天不凑巧,她在轮休。
看来这趟车自己没熟人了。
秋火明吃饱喝足,一边扩胸一边往回走。
等到了自己那节车厢,隔壁的门是开着的,走廊上零星站着三个人,都在吞云吐雾。
秋火明没有四下张望,侧身快速通过,回到了自己的包厢里。
隐约听到,有人在议论自己,“这小伙子长得还行啊,真的有病啊?”
秋火明揉了揉眉心,这都哪跟哪。
他原地站着做了一会儿拉伸,重新出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这才拿出课本,继续温习。
突然,他耳朵竖了起来,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隔壁有人在提及老潘。
不会这么巧,他们也认识老潘。
秋火明放下课本,仔细听墙角。
火车的轰鸣声,伴随着车厢的震动声,隔壁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他耳朵里。
这次确实是巧合,隔壁的竟然有两个人是老潘的同事,不过不是同一个部门,不仅如此,他们应该关系很差,听了半天,说的都是老潘不好的一面,甚至还提及到了老金。
说他用人不当。
秋火明眉头皱了起来,其中一个人的声音他听出来了,就是餐车里的那个老年人,那些人称他为赵老。
他闭着眼睛,从脑海里搜索,这人到底是谁。
赵老?这人看着60岁上下,其实年纪不算大,但是这个年代的人普遍保养不得当,看着老了几分。
他突然想到他的一部纪录片,秋火明的眉头皱了起来,赵老跟他印象中的那人逐渐重叠了起来。
如果是他,他今年应该才50来岁,当年这人也算是风云人物,怎么老成了这个样子。
总之这人非善类,秋火明看了一眼身后的墙板,他搓了搓胳膊。
自己还跟他说了话,简直脏了自己。
秋火明知道了对方的底细了,也知道他们如今看老潘不顺眼,回头给老潘打个电话,让他注意一点,毕竟君子易防,小人难挡。
接下来的两天,秋火明尽量错开跟他们的出行时间,餐车他也不去了,直接等推车过来,在房间里吃,这么一来,他看书的效率倒是高出来许多。
带出来的六本书,已经看完一半了。
翌日中午时分,车子终于到了京城。
他提着行李出了车站,在出口处,看到了来接自己的常工,他推着一辆自行车,“今天车子都外借了,辛苦一点,让你坐我的后座。”
秋火明嘴角一扬,“这哪叫辛苦,倒是常叔叔你要辛苦了,不如我来骑车,你帮我拿着箱子……”
常工二话不说,一把接过他的箱子,“那感情好,我可省力了,我给你指路……”
秋火明长腿长脚的,抬脚就上了车,等常工上了车,他用力一踩,车子往前行驶而去。
路过停车场,秋火明看到一辆熟悉的小巴,“常叔叔,这车也来了车站?”
常工提着箱子坐在后座,眉头皱了起来,不远处,有同事正在带领着一帮人在往停车场走。
“他们怎么会来?”常工的心咯噔一下。
秋火明把车刹停,扭头一看,那些人正是火车上跟自己同行的这6个人。
最前面走的是一位中年男人,穿着跟常工一样的工作服,他旁边行走的正是那位赵老。
“他们是谁?”秋火明重新蹬了起来。
常工冷哼道:“绊脚石……”
秋火明秒懂,“那周院长知道他们来了吗?”
“我先把你送到招待所,回头我就跟他去说一下。”常工叹了口气,“不会出啥幺蛾子吧。”
“总之小心一点。”秋火明叮嘱道。
任何一次改革,总有不同的意见,如果都是一心为了大家的生活更好,那肯定是欢迎的,就怕有些人,只针对人,而不是就事论事。
有些人喜欢拿着道德大义来压人,对自己宽容无比,对他人要求极高。
这种人就很令人讨厌了。
秋火明一边用力地踩着自行车,一边想着记忆里这赵老到底都做了那些事情,记录片有关于他的内容,只是一带而过,没有说具体的事情,秋火明过了一遍脑子后,依旧一无所获。
如今只能见招拆招了。
骑了四十分钟,车子终于到了招待所。
这里秋火明住过一次,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的情绪好了些许。
招待所门口,那辆小巴也在,秋火明停好车,把钥匙还给了常工,他顺手把自己的箱子也接了过来。
进去没有看到赵老这帮人,大概是他们开车速度快,已经入住了。
这次跟上次不同,常工给秋火明安排了一间单人间。
等把秋火明安顿好了,他急匆匆地出了门。
到了楼下,骑着车头也不回的回单位去了。
单位二楼的周院长,正在工作中,当院长不容易,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得过问,搞学术都没有了时间。
他这里埋头翻看各种文件,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进来,门没锁。”
周院长一边揉着眉心,一边抬起头来看向大门。
门被打开了,常工气呼呼地走了进来。
“哟,怎么一大早就黑着脸?”
周院长撑着桌面站了起来,顺手捶了捶自己的后腰。
“院长,你猜我看到了谁?”
常工气不忿地说道。
“你别让我猜,有话就直说,我这两天脑子里都是事情……”周院长弯腰提起热水瓶给自己的杯子里注入水。
常工这才把今天看到的这一幕说了一遍。
周院长端起杯子,小心地喝了一口,“这事我知道,他跟我平级,我可管不了他,他既然来了,恐怕是我们内部有人想把这事情搞黄掉……”
“那怎么办,火明都来了。”常工急了,“这多好的事情啊,一旦我们获得了新的技术,带回国,那可是千秋伟业的事情啊!”
周院长苦笑道:“你也知道这个功劳有多大,凭什么这些功劳要给我们?”
常工一愣,“你是说,他们要摘桃子?”
“他们想,但是他们摘不了,他们哪个是搞技术的?”周院长鄙视道:“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破坏……”
“破坏那也不行啊!我们好不容易谈下来的!”常工搓了搓手,“周院长,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你有没有什么对策啊?”
周院长摇摇头,“且看着吧,看他们出什么招,现在我们还不清楚,他们到底会怎么做,想多了也于事无补。”
他伸手拍了拍常工的肩膀,“护住火明,其他的……”
他声音透着一股子萧杀,“还有我,我只要在这个位置上,就别想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