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名声就像包袱,一个永远也甩不脱的包袱。
“九月十九,酉时。洛阳城外古道边,古树下。洗净你的咽喉,带着你的剑来!”
酉时日落。
秋日已落,落叶飘飘。
古道上大步走来一个人,鲜衣华服,铁青的脸,一柄长剑斜插在身后,一双眸子却像出了鞘的剑,盯在远处树下。
树下有剑。
也有人在等候。
“燕十三?”
“是。”
酉时,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时间,不管哪一方会输,都可以看到最后一次日落。
也许决斗的双方都没有这种闲情雅致。
成名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一个人太出名了,就会有数不清的麻烦找上门。
暮色幽深之时,古树下已倒下了四具尸体。
杀人的剑也入鞘。
燕十三只是站在那里,站在古树下,仿佛与大地秋色融为一体,透着深入骨髓的冷漠与疲倦。
他疲倦,只因为他杀过了太多人,他杀人,只因为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是他杀别人,就是别人杀他,名声是个好东西,也不是个好东西,这就是名声带来的副作用,总有人想杀他。
过很久他慢慢转身,对着黑暗深处道:“你好。”
过很久,黑暗中有了回应:“我不好。”
冰冷的声音嘶哑而低沉,一个人慢慢从黑暗中走出,乌衣乌发,乌鞘的剑,乌黑的脸上仿佛带着种死色。
燕十三瞧见了出现的这个人,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乌鸦?”
“不,是喜鹊。”
燕十三闻言怔了怔,“伱是喜鹊?”
喜鹊道:“是。”
燕十三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什么喜鹊。”
喜鹊道:“没有乌鸦了,乌鸦就成了喜鹊。”
燕十三道:“为什么?”
喜鹊道:“因为乌鸦不吉利。”
乌鸦报的是灾祸和不祥,那喜鹊是不是来报喜?
燕十三忽然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
乌鸦怎么会变成喜鹊?
——是他愿意改的,还是别人让他改的?
燕十三从他眼眸中看出了一丝痛苦,这绝不是乌鸦自己愿意的。
“关外飞鹰、镇三山、清风剑、高通。”喜鹊眼睛从地上尸体一一扫过,每个人都是被一剑穿喉,最后落到燕十三的手上,以及燕十三的剑上,“好剑!”
燕十三道:“你想要?”
喜鹊道:“嗯。”
燕十三道:“乌鸦可以拿,喜鹊不能。”
喜鹊道:“为什么乌鸦可以,喜鹊不行?”
燕十三道:“因为你连名字都守不住,更何况剑?就算给你,你也留不住。”
这是一句实话。
连名字都留不住的人,怎么能留得住剑?
喜鹊闻言冷冷地盯着他,过半晌才冷声道:“你根本不知道乌鸦遇见了什么。”
燕十三讥诮道:“无论遇见什么,喜鹊还在。”
喜鹊还在,乌鸦却不在了。
喜鹊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动怒,而是盯着燕十三,然后忽然笑了,“若是你,你也会变成喜鹊。”
燕十三摇头道:“我不会。”
喜鹊道:“你会!”
他说的斩钉截铁。
燕十三瞳孔再次收缩。
沉默许久。
燕十三动容道:“那是谁?”
喜鹊道:“我已不是乌鸦了。”
燕十三道:“哦?”
喜鹊反问道:“喜鹊是带来吉利的,怎么会带来灾祸?”
“说出那个人就代表了灾祸?”
“你最好永远不知道她们是谁。”
夜已深了,黑暗笼罩大地,夜色苍茫。
-
“最起码有一件事是好的。”
“哦?”
“你甩掉了包袱。”
“哦?”
“名声带来的包袱。”
名声与剑,都是相辅相成的,它们的作用却截然相反。
放下剑时,他的生命就要结束。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要握紧手中的剑。
放下名声时,却意味着可以放下剑了。
喜鹊道:“你说的是对的。”
燕十三道:“有件事你却错了。”
喜鹊道:“哦?”
燕十三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变成喜鹊。”
喜鹊道:“即使是死?”
燕十三笑了笑,淡淡道:“难道你觉得活着很有趣?”
喜鹊闭上了嘴。
燕十三还在笑,笑容中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诮之意,道:“练剑的人,迟早要死在别人的剑下,连逃都无处可逃。”
喜鹊道:“这次是你错了。”
燕十三道:“哦?”
喜鹊道:“你以为我怕死?”
燕十三道:“你不怕?”
喜鹊道:“练剑的人,迟早要死在别人的剑下的。”
喜鹊在笑,燕十三却笑不出了。
“活着确实是很有趣的。”喜鹊忽然这么说,他笑了笑,弯腰将地上高通和关外飞鹰的剑拾起来,用绢布擦拭。
绢布是他从身上掏出来的,干干净净,柔软的拭过剑身。
这两人是败者,两柄剑自然也没有沾血,只沾上一些落在地上的灰尘,很容易便擦干净了。
“活着很有趣吗?”燕十三忽然问。
“谁知道呢。”喜鹊说。
燕十三身上忽然多了一股疲倦,就如同身后的古树,经历了许多沧桑,肩背却依旧挺直。
看着喜鹊将两把剑细心收起来,燕十三拱拱手,没有再多说,掉头就走。
喜鹊已不再是乌鸦了。
乌鸦是名满天下,杀人无情的剑客。乌鸦可以给人带来灾厄和不幸。
现如今他像是给人带来喜乐的——
无论如何,他们都打不起来了。
酒,美酒。
最好的酒楼,最好的酒,他一向派头很大,因为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夜愈深了。
楼下忽然上来了一个女人。一个很好看的女人,打扮得也很好,很能让男人动心。
燕十三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他只是低头喝着酒,剑放在桌旁。
一柄黑鱼皮鞘,黄金吞口,上面缀着豆大的明珠。与他的名字十三一样,上面的珍珠也是十三颗,江湖中不认得这柄剑的人并不多,不知道他这个人的也不多。
他已放不下这柄剑,别人也不容他放下这柄剑。放下这柄剑时,他的生命就要结束。
那个陌生女人已来到他身边,他还是低头喝着酒,一言不发。
练剑的人迟早要死在别人剑下的。
那乌鸦为何变成了喜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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