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知雪撑着一把油纸伞,光一个天青色的背影,就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她遥遥地看着天色,回头看向那个明明不比她女儿大多少,却总带着独有的淡定和神秘的小女娃。跟她的娴静相比,她女儿活脱脱一个不安分的活猴子!
小姑娘说“雨要停了” 的时候,她还带着几分不信。现在,她不得不怀疑,这妮子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她的嘴就是开过光的,说啥啥成真!
蒋果果玩够了,拉着福丫姐姐来到娘亲身边,一派天真地问道:“娘,雨停了,是不是我们就能回家了?”
家?山洪肆虐,山体滑落,泥石而下,他们的家,还在吗?不过,那儿毕竟是她最茫然最绝望时,给她安居之所的地方,有条件的话,还是要回去看看的。
前山镇上,一个十二岁的清俊少年,同样在抬头仰望天空。浓墨般的云层渐渐淡去,天地间仿佛从暗夜回到了黎明。这肆虐了半个多月的暴雨,终于收敛了它的脾气。天,要晴了!
一抹笑意,在唇畔绽开,温柔得如同沐着春风,眼眸中似潺潺春水。虽带着几分青涩,小小少年已经初现绝世之姿。刹那间,仿佛天幕都随之明亮了许多。
紧跟在他身后的宋思仁(大毛)、宋思义(二毛)两兄弟,似乎憔悴了许多,眼底染上淡淡的青黑。白天忙着疏通河道,安置灾民;晚上担忧家里的父老兄弟,辗转难眠。在公子身边养出的膘,短短几日又恢复如从前。
“天要晴了,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出城进山?”宋二毛的心,每时每刻都在煎熬,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回后山村,飞到家里人身边。出飞的雏鹰,依然眷恋巢穴的温馨。
宋大毛深深地吸了口气,道:“进山的路,已经被洪水冲毁,沉积的泥沙,别说辎重的车马,就是人走在上面也会陷进去。还是要等等,待边军抵达,先把道路疏通了再说。”
樊千敖眉头紧蹙,瞥了宋二毛一眼,道:“跟你哥学学,凡事不要冲动,要多动动脑子!”
宋二毛在心中狠狠地撇了撇嘴,心道:这些话,是王爷平日里教训你的吧?四位公子中,做事最莽撞,最不过脑子的,不正是你吗?
不过,他也知道樊千敖虽然没个主子样儿,也不是他能反驳的。再说了,宋二毛此时也没心情跟他别扯些有的没的。这该死的洪水,这该死的烂路!
不知道爷奶、爹娘怎么样了?不知道福丫妹妹情况如何?听说,山洪来时,正是夜半时分,人沉睡之时。山洪来势凶猛,不少人家在睡梦中被卷走……
不能再往下想了!吉人天相,他爹他大伯睡觉警醒,他爷奶腿脚利索,他家就住在山脚下——地利人和都占了。最最重要的是,他家福丫妹妹是小福星,她肯定会没事的,家里人也都会没事的!!
“来了!卢将军带着两万边军,已经到县城了!前山镇是重灾区,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抵达!”庄北离风尘仆仆,安排好他筹备的赈灾粮,就不顾疲劳,过来跟三位兄弟会合。
宋二毛一听,心情为之一振,他请命道:“公子,请允许属下带一队人马,先去城外探查道路!”
萧瑾瑜理解他归家心切,颔首道:“准了!不过……切不可擅作主张、莽撞行事,安全为上!”
“是!”宋二毛躬身拱手,点了十几个侍卫兄弟,翻身上马,朝城外疾驰而去。宋大毛不放心他,匆匆向几位公子施了一礼,也追着二毛跟了上去……
出了城,行了不到二十里,就看到一片汪洋。原本五岭山下的那条大河,此时宽了两倍不止,河水漫上来,淹没了庄稼,冲毁了房屋。距离河道最近的村子,整个泡在洪水中,树木只露出树冠,房屋也只能看到房顶的稻草。大部分房屋都被泡得倒塌了,河面上不时飘过肿胀的家禽和牲畜的尸体,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宋大毛追上弟弟,看着眼前的凄凉,不禁蹙眉道:“大灾之后,必有疫情。希望公子做的那些防疫准备,能遏制住凶猛的瘟疫!这些牲畜的尸体,待洪水退去,必须深埋!还有雨停后,难民们的饮水问题,都得妥善解决。否则……”
他们出来前,已经接受系统的救灾和防瘟的训练。宋大毛性子沉稳,学习理论知识,要比二毛扎实得多。
宋二毛看着眼前被洪水淹没的道路,对身后的侍卫们挥了挥手,道:“我知道山上的一条小路,咱们绕道前行!”
府里的这些侍卫们,纪律严明,训练有素,没有因为他年纪小,而轻视他。侍卫们也知道,宋思仁、宋思义兄弟,是公子们培养的心腹亲信,将来的左膀右臂,因而更不会有人跳出来,违抗他的命令。
宋二毛说的那条小路在山上,地势较高,不曾被洪水淹没,但也泥泞难行。小路只能容一人通行,马儿上不去,只能拴在山下,留两名侍卫看着。其他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湿滑软烂的小路上。
幸好,这一片山植被茂盛,未曾出现山体滑坡的灾害。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遇到一群山里逃难出来的百姓。难民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走路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似的。
看到辰王府一众侍卫,人高马大,面色红润,精神抖擞,还都带着兵器。难民们瑟缩着停下来,以为自己遇到了匪徒,都害怕地挤在一起。
“老乡,别怕!我们是辰王府的人,封王爷之名,前来救灾!”宋二毛亲和力比较强,便解下背上带的干粮,拿出来分给这些难民们。
这群难民,应该是一个村的,只有不到二十人,大都是青壮年。灾荒之年,首先被淘汰的,便是体弱的老人和孩子了。
领头的青年,瞧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虽然瘦,但精神头比其他人要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