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黎明时,一队轰炸机再次出现在固辉村上空,一颗颗炸弹如高空拉稀似的往下掉。
窑洞顶的泥土簌簌往下落,刚闪出空间的庄静接了个满头泥,地面也跟着晃动。
庄静一个激灵跳下炕,两步跨到灶头后蹲着,侧耳听着外面猛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纳闷的庄静,想不通昨天明明只是扫射,怎么今天一早就变成轰炸。
听外面的动静,多数爆炸声都集中在村中,村尾的爆炸只有一声。
想不明白的人不敢冒头,只能躲在灶头后面屁股都快坐麻时,头顶的敌机嗡鸣声才消失。
她站起来活动两下腿脚,探头探脑地拉开房门,正好与隔壁的庄老头儿对上。
“爷,你那边没事儿吧!”
“没事,你那边怎样!”
“窑洞挺牢固的,只掉了些泥土,我出去看一眼能帮忙不。”
“等会儿!”
庄老头儿一听孙女要出去帮忙,本想阻止的话也说不出口。
麻利地从院中抽几根藤条,编成一个小栅栏。
“你把这个捆在背上,小心着点儿。”
等庄静将藤条捆在背上,庄老头儿又插上几根树枝做伪装,跑回屋拿两个冷掉的饼子塞给她。
“早去早回!”不放心的庄老头儿,再次嘱咐道。
“知道,你也小心点儿!”
庄静一手一个饼子啃着,小跑着出院子,一眼看到下面院子的情况。
垒好的院子被砸去小半边,再矮一截的地里倒立着一颗未炸的炸弹。
“完了,不会窑洞给炸塌了吧!”
惊呼一声的庄静收起没吃完的面饼,飞快朝下面跑去,浓浓的硝烟味灌入鼻腔。
离得最近的一间窑洞,被震塌了半截。
第一次来的庄静,根本不知道哪家是哪家,手上出现一把从鬼子那缴来的工兵铲。
“里面的人回答一声,有没有受伤。”庄静拍着露出半截的窗框道。
“庄兄弟,我们都没事,就是出不去了。”差点被活埋的柱子,贴在窗边心有余悸地道。
“等着,我在外面挖,你们在里面也一起挖。”
“哇,小叔小叔,我好怕!”
差点儿被活埋时没哭的梁甜妞,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哇地哭出声。
“甜妞不怕,小叔很快就救你们出来。”
庄静摇头,很多大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怕,更别说小孩儿了。
只来得及一家家救的庄静,卖力地刨土。
里外配合下也用去十多分钟,才打通一个容人爬出来的口子。
柱子一家五口一个个从洞口爬出,全都一脸劫后余生地跟庄静道谢。
“赶紧把家里收拾一下,村子里的情况更严重,下面还有一枚未炸的炸弹。”
“啥,下面还有一枚未炸,这可咋整。”
柱子差点儿吓跪,他这运气也是够倒霉的,这时才注意到庄静背着的藤条。
看一眼塌了半边的院子,地上的杂草已被烧光,露出发黑的地面,两相一比较便知道差距在哪里。
这么一会儿功夫,刘春生和栓子两家从微塌的窑洞自己钻出来。
幸好没人受伤,损失最大的就是柱子一家,新窑洞相当于是废了。
三个男人来不及安顿家里,与庄静商量之下一起往村里去。
临走时,三人也聪明地弄几根树枝捆在背后,村尾还有一枚未炸的炸弹,必须得及时向38团汇报。
留下的女人和孩子们,看着男人们离开,心里的不安和失落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特别是身为主妇的三个女人,此时也是最需要男人主事的时候,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离开。
“唉,虎子虎妞来帮娘收拾屋子。”
齐大兰看着走远的庄静,内心是既羡慕又忧心,喃喃地道。
“这个该死的世道,男人难,女人更难!”
杨大花看着塌得不成样的窑洞,泪水哗哗流。
此刻,对柱子不管不顾地离开是有些埋怨的,可那又能怎样。
还不是得一人担起家里所有的事儿,男人选择了当抗联队员,她就得支持。
平日里吵归吵闹归闹,关键时候还是会抹着泪支持。
“窑洞虽塌了,但人没事,粮食也在就够了。”
只能自我安慰的杨大花,带着两闺女一儿子挽起袖子麻利儿动手。
栓子媳妇儿金兰花后怕地拍胸,庆幸她当初没选头家的位置。
不然,倒霉的就是她家了。
…
四人一进村子,映入眼帘的全是爆炸后的坑坑洼洼,村中的道路可说是尽毁。
好些人家外搭的柴棚、牲口棚被毁个干净,被炸塌的窑洞也不在少数。
不断有伤员被抬出,痛苦的哀嚎声不时响起,更有人被炸断胳膊、腿儿。
受伤的战士相互搀扶着往卫生队走,滴落一路的血迹。
这一切都令人触目惊心,庄静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底的情绪,对柱子道。
“柱子,你去找周大哥汇报炸弹的事儿,我去帮忙。”
说罢,庄静也不管认不认识,抬脚进了最近的窑洞,闷声对哭着用手刨泥的人道。
“找家伙来,快点儿。”
说完,也不管哭唧唧的男人,埋头飞速地铲泥。
干净利索的动作,像装了马达一样不作一丝停顿。
她现在唯一的心思,便是救一个算一个,村子里摊上这种事儿谁也没办法。
干活还不忘转动脑子的庄静,总觉得此次轰炸没那样简单。
但她却不知哪里出了岔子,总不能是她的运气不好吧!
走到哪里,哪里就会被鬼子盯上。
…
胡思乱想的庄静,饿着肚子一直救援到黄昏,这期间也没谁来问她饿不饿,渴不渴。
眼见村子里的救援已完成,又累又饿的庄静扛着工兵铲默默地回家。
柱子和栓子一进村分开后,便没露过面更是不知他们去了哪儿。
心情有些低落的庄静,经过几次杀敌后,本已见惯鲜血和生死。
但当看到那些受伤的村民,还是会难过。
唯一能做的便是更加卖力救援,尽她一份微薄之力。
…
当庄静背着仅剩的两根藤条,出现在庄老头儿面前时,早上出门一身干净的衣服,此时已脏得看不出一点儿颜色。
整个人像个泥娃娃一样,无精打采更是饿得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