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廷敬推开房门,正欲往书斋去。
“相爷,陛下来了。”
前来传话的小厮语气里充满惊疑不定。
不想相爷昏过去的消息传的这样快,才不过一个时辰竟惊动了女帝。
而且……女帝还带着言小公子一起来的。
言廷敬听见某个特定的称呼,脚步一顿,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背影清风霁月,侧脸讳莫如深,让人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半晌,清风吹过窗口,他才从回忆中脱离而出,眼中一片淡漠。
“何处?”
“在相府后山的……玉清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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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原址乃是高祖请钦天监占卜选出,宫廷匠人施工完成,为的是感念言家老祖开国的赫赫功勋。
府内能工巧匠精心挪用一处山水之景造出玉清池,还传出有高祖与功勋贵族共浴的佳话。
池内热气氤氲,宫里随侍的宫女已然花皂料调制好,放于一旁的香桌上。
言廷敬来的时候已经拉上了山水屏风,御前大太监正在最外头守着。
见到言廷敬,大太监一扫拂尘,赔着笑脸:
“相爷万安,陛下今个儿有些乏了,正在里间,嘱咐奴才若是相爷前来,直接入内即可。”
周遭宫人头埋得低低的,按照宫规宫训,一举一动,不可行差踏错半步。
言廷敬眉眼不动,像是根本听不懂言外之意一样。
他就站在原地,俯身作揖。
“微臣见过陛下。”
周遭没了声音,太监带着宫女们都下去了。
相爷的反应当然在陛下预料之中,陛下早就已经吩咐好他们传完话就退下。
“免礼,进来。”
清冽的声音如珠落玉盘,从玲琅山水间乍然飞出。
万籁俱寂时,泠泠作响的水声才越发清晰。
青黛已经将衣衫褪下,玉足踩在热水中,窈窕曲线缓缓没入热水中。
系统提前在池水中加了安息神药,肤如凝脂涂剂和香氛浓缩精华。
她靠坐在浴池边小憩,任热水舒缓了身子的乏累。
半晌没听见动静,青黛看着屏风上那道影子,红唇缓缓勾出个趣味的弧度。
“丞相为何不愿意进来?”
一道屏风之外,言廷敬淡淡的声音响起:
“臣……”
“言家三代帝师,忠君报国,怎得到了丞相这儿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悠悠的女声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言廷敬一时被噎到无言,眼中晦暗不明。
无论哪一世,这都是那个胡搅蛮缠的女帝。
罢了……
浴池的屏风旁忽而传出一细微的声响。
青黛转眸看去,只见男人正立在矮檀桌旁边,他面容清隽,深邃的眼眸正看着浴池里的她,那一眼混杂了万千思绪,让人瞧不真切。
言廷敬身形动了动。
他本想要行礼,却不防衣摆一角被抓住,一股力道直接将他带进浴池中。
青黛默默给系统的大力金刚丸点了个赞。
言廷敬目光剧烈晃荡,刚刚还云淡风轻的神色被彻底打破。
“陛下若是要去寻言黎,那该去靖国公府,而非相府,何故在此处戏耍臣!”
同在池中,青黛一眼就可以看清楚言廷敬眼中的隐忍,满身衣袍未除,即便浸了水,言大人还是一副克己复礼的古板样子。
厚重的长袍穿在身上实在不舒服,言廷敬半撩下眼皮不敢乱看。
女帝除去了袍服,浴池里雾气氤氲,半掩着水下的身子, 淡淡的花香,与她的体香类似。
“朕何时说过是来找言黎的?”
女帝的面颊被蒸得有些通红,隐约可见桃粉,含羞带怯一般,话音懒洋洋的,却有些不悦,责怪他提到了什么煞风景的人。
“如此明显的事情,言卿还需朕提醒你,朕此番来,是为了你的。”
那双纤手在言廷敬的锁骨上轻抚着,两根细长白软的手指碾住他锁骨上的一颗水珠。
言廷敬看着面不改色,实际上耳根已经开始发热发烫。
“请陛下莫要戏弄臣!”
说什么是为他来的,对言黎的不满不悦在他看来全都是谎言。
世人皆知女帝对靖国公府的小公子甚是喜爱,许是又闹了什么别扭?女帝才心血来潮来他这相府要捉弄他一番来撒气。
想到她对侄子的喜爱,以及上辈子最后那个冷酷无情的背影,言廷敬的目光逐渐冷了下来。
他伸手抓住女帝肆意妄为的手,眼神深不见底。
青黛感觉到男人手劲儿之大,感觉到言大人的怒气,她见好就收,没再继续放肆下去。
言廷敬感觉到手中柔荑轻轻转了转,轻柔的软弱无骨,仿佛他再用大点力气就能折断了一样。
言大人神色一僵,放轻了手劲。
青黛感觉到禁锢的力道松了些许,立马拽住他衣襟前的衣料。
瞧言大人一副气急败坏,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才觉得满足了不再逗他。
“不过说起言黎来,朕倒是要上门向丞相大人请罪,今日贵府小公子犯了错,朕罚他在门外跪着,一不小心跪晕过去了,言大人不会怪朕吧?”
说完这句话,青黛兴致缺缺的松开手。
“言大人眼中,朕难不成是能看上言黎那般货色的?”
“朕对他没兴趣,若是换成言相的话朕当扫榻相迎。”
言廷敬觉得女帝今天十分古怪,素来与他在私事上毫无交集的人突然对自己这般撩拨。
想到上辈子她那般无情冷酷,惨死一次吃的教训还不够,难道还想要再吃第二次吗?
言廷敬很快出了玉清池,嗓音更是冷怒沉沉:
“陛下若是与言黎置气而拿臣来发泄,那大可不必!”
他留下这一句责怪,很快转身离去,步子迈得飞快,似是落荒而逃。
身后女帝靠在池子边,低垂的眉眼无端透露出一丝黯然,孤零零的一个人,荡起波纹的池面逐渐平静下来,似是悲恸,无端寂寥。
好像还对他说了些什么,但是言廷敬根本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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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奉的小厮忽然看见浑身湿漉漉的丞相走进寝室,然后换了身衣服出来,背影怒气冲冲,径直朝着书斋走去。
言廷敬端坐在书斋中,拿起一本随笔,努力要让自己静下心来看。
不到一会儿就有小厮过来禀报。
“相爷,陛下离府了。”
言廷敬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
小厮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丞相的声音响起。
“陛下……脸色怎么样?”
“奴才看陛下沉着脸,也没了来时的笑意,或是……心情不佳?”
小厮斟酌的开口,他没敢说陛下脸色已经难看的快要滴出水来了,饶是他们这等无知无觉的下人瞥到了都知道是生了天大的怒意。
可……在相府中又有谁能得罪陛下?
总不可能是他家相爷……吧?
书斋中沉默了半晌才听见言廷敬的声音:
“知道了,下去吧。”
小厮离开后,往日很快就能静下心来办公的言丞相却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
可是每每想起女帝,他都会想起上辈子宫中传出的那些传言她对言黎是如何的百般宠爱,那般喜爱,又怎可能会罚他跪晕过去。
还有最后骗他进宫去万箭穿心那一幕的痛心。
……本就是个惯会作戏骗人冷漠无情的帝王,自己总不能上赶着做那个任她操控的小丑,再把这辈子给搭进去吧!
好不容易稍微静下心来看了半个时辰的随笔,却一页都没翻,言廷敬眉目间的阴森越来越沉。
书斋中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临近极点的时候,外面有小厮来敲门。
“相爷,刚刚宫中传来陛下的口谕,说是言小公子今日被陛下罚在栖梧宫外跪了两个时辰,直接跪晕了了过去,刚抬到府上,是否要叫府医前去诊治?”
下人的声音中充满了十足的焦急,他也没想到相爷那小侄子怎么就得罪了陛下,被罚直接晕了过去……
下人们还得等着言廷敬的吩咐,却没想到书斋的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推开。
“你刚才说什么?”
言廷敬眉眼间阴沉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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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廷敬从客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眉眼间的阴翳还未完全散去。
府医说跪的时间太长,以言黎的身子骨根本就坚持不住,这才晕了过去。
他以为这又是那诡计多端的女帝骗人的伎俩,却不想她说的都是真的……
言廷敬向抬人来的宫人们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是言黎得罪了陛下,她直接让言黎在栖梧宫外跪着,整个宫中人来人往的,这两个时辰下来,几乎传遍了整个皇宫。
而且她来的时候已经叫人把言黎带来了,只是走的时候才放人……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言黎的膝盖算是彻底留下了一道暗伤,连宫里还没走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其实也不算是束手无策,太医向他透露了些许,说“毫无办法”其实都是陛下的意思……
事到如今,他哪能不明白?
这些都是陛下故意透露给他的,是想要告诉他,她对自己说的都没错。
言廷敬站在原地,忽然严肃冷静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茫然和不知滋味。
他下意识的往玉清池那边走,可走了几步才想起来。
陛下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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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用后,言廷敬回到房中,他掩下心间的一丝怅然,伸手推开门。
下一刻,寝室里飘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
是鸳尾香。
言廷敬眉眼深邃,微微挑眉,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床榻处。
青黛身着一袭轻便的龙纹衣袍,婀娜身姿半倚着榻,白皙玉洁的腿在衣摆间若隐若现,明媚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