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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底潭边,张子默缓缓落下,一屁股坐在独孤鸿边上。

“师父,您这是要玩死我啊。”

独孤鸿平静道:“磨炼剑意的大好机会,一年就这么一次,老夫还真能让你死在里面不成?”

“我觉得您干得出来这事儿。”张子默嘀咕了一句,见独孤鸿抬手欲打,连连后退,“错了错了,师父当然是为我好,弟子明白。”

“感觉如何?”

“好可怕的剑意,我只是无心落入,便有如此威力。还好这些剑意无人操控,只是忙着逆流而上,否则我早就被万刃分尸了。”张子默想起水中那恐怖的剑意,犹自心有余悸,额头渗出冷汗。

独孤鸿道:“万剑诀的剑意,修的就是一个纯粹。万剑归一,便是剑一,再以剑一的状态以一化万,再次归一,便成剑二。周而复始,无穷无尽。这是一条归一之路,每归一一次,剑道便上一层楼。”

张子默疑惑道:“您怎么对万剑决这么了解,等我今年把蜀山所有剑法学会,我是不是也能学万剑决?”

独孤鸿戏谑道:“万剑诀唯有蜀山少数弟子可以学,你是蜀山弟子?”

这一句话,问得张子默哑口无言。

独孤鸿道:“你是蜀山的杂役,有杂役该学的功夫,好好练你的剑。从今往后,你不仅要练剑,每天都给我往水潭里跳,什么时候能在水潭里稳住,你的剑道便算入门了。”

“我不去。”张子默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为什么?”

“会被冲上去,剑圣前辈在上面。”

“他刚刚打你了?”

“没有。”

“骂你了?”

“也没有。”

“那你怕什么?”独孤鸿瞪了张子默一眼,“自己跳还是我用脚送你下去?”

“额……”

张子默正纠结时,见独孤鸿抬起脚,连忙跳入潭中,继续与那恐怖剑意对抗。

不出意外,很快他便再次被冲到了瀑顶。而他的剑,又落在剑圣手中。

张子默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挠着头尴尬笑道:“剑圣前辈,对不起,我师父让我跳的,您能把剑还我吗?”

剑圣抬起玄穹,张子默连忙上前接住,转身就逃。

然而等他刚落到崖底,便被独孤鸿再次踹进潭中。

“我……”

第三次被冲上来,张子默低头上前接剑后,突然鼓足勇气,抬起头打量着剑圣。

这位已经活了两百多岁,却不见老态,一头黑发披肩,整个人坐在那里,让人有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

既踏实,又恐怖。

至于面容,明明就在眼前,却好似藏在云里雾里,看不清真容。

张子默打量剑圣的同时,剑圣也在打量张子默。

二人对视片刻,剑圣似水般平和的声音响起。

“恐惧来源于未知,任何人或事,只要你能看清,就不会害怕。”

“多谢前辈赐教。”张子默抱拳行礼,走到岸边,刚要跳下去,突然转身看着那个白衣背影,“那什么,是我师父非要让我往潭里跳的,您要是嫌烦,怪他别怪我!”

张子默说完,转身便跳。

剑圣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站在潭边的独孤鸿则是笑着骂了一句。

“臭小子!”

往后时日,张子默每天都被跳进潭中与那恐怖剑意对抗,每次都会被冲到瀑顶。

随着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张子默对于这位天下第一,已经没有刚开始的紧张,偶尔还会壮着胆子和这位说几句话。

而这位每次都会把剑抬起还他,面色始终平和。

……

四月中旬,张子默正在潭边练剑时,上方突然传来阵阵灵炁波动,抬头看见那几个熟悉的身影后,低声道:“师父,我请一个时辰的假,跟他们聚一聚。”

然而当张子默将头转过去后,身边的独孤鸿已经消失不见,算是默认。

自从拜师之后,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每次有人来,独孤鸿便会消失不见。几人虽然听说张子默拜了一个师父,却从未见过,甚至连名字独孤鸿都不让张子默透露。

张子默笑呵呵地看着几人稳稳落地,这才发现几人面色凝重,连忙问道:“怎么了?”

萧清风重重叹了一声,并未言语,就连一向没心没肺的范玉麟,也是哀叹连连,上官家两兄弟眼中也多了几分伤感,南宫雨则是低头不语,徐轻歌的神色也十分复杂。

“到底怎么了?”张子默眉头紧皱,又问了一遍。

“你说吧。”范玉麟拐了拐欧铸。

欧铸红着眼睛道:“张哥,我要走了。”

“去哪儿?”张子默一愣。

“我爹来接我了,我必须得回去了。”

“什么时候?”

“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这么快?”张子默始料不及,心中一酸,“我送你。”

“谢谢张哥,我还想再看看那把剑。”

张子默递过玄穹,玄穹的独特之处,若非独孤鸿提点,他到现在都不明就里。

这一切他不能告诉欧铸,只能让欧铸自己琢磨。

欧铸接过剑,眼中哀伤顿时消失不见,仔细端详玄穹,看了许久后,这才将玄穹还给张子默。

“我还是看不透,等我回家以后再翻翻古籍,也许会有发现。”

张子默叹道:“若是放不下,有时间便回蜀山,看剑也看人。”

“一定!”欧铸重重点头,“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一路上,几人默然不语,心中越发哀伤。

徐轻歌好几次想开口,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石碑外,此次来送欧铸的,除了当年一起筑基的弟子外,艮岳几人也亲自到场。

除了赵丹阳是因为送亲传弟子外,其他几位现身则是为了表示对欧家的尊重。

没有铸剑师,剑修也不会达到如今的高度,更别提欧家所铸名剑大多都在蜀山。

欧铸之父欧世谦对着艮岳几人深深一拜:“小儿在蜀山这么多年,承蒙各位照顾,请受在下一拜。

艮岳上前一步,托住欧世谦的胳膊,微笑道:“欧家主客气,欧铸是蜀山弟子,此乃分内之事。倒是蜀山要感谢欧家,铸出这么多名剑,让蜀山能够将剑道发扬光大。”

欧世谦道:“几位实在太过客气,我家所铸名剑,第一任剑主都不是蜀山弟子,蜀山能收集这么多名剑,完全是凭借自身实力,与欧家无关。倒是蜀山之名如雷贯耳,今日在下得见各位剑仙,实乃三生有幸。作为一名铸剑师,最高兴的事便是所铸之剑能遇到合适的主人。只可惜欧家在天启王朝,不能经常来蜀山拜会。”

艮岳笑道:“虽相隔甚远,但只要剑道不灭,铸剑师与剑修始终是最亲密的伙伴。对于欧家,蜀山向来极为尊重。虽然清明已过,但如果欧家主愿意,蜀山可破例开启剑冢,让欧家主观剑。”

欧世谦摇头道:“多谢前辈一番好意,还是不打扰蜀山先辈安眠了,若是以后有机会,在下再来祭拜蜀山各位先辈。剑修提出的意见,对于铸剑师也十分重要。”

艮岳道:“若是欧家主愿意,每三年剑冢开启之日,可派族中子弟来蜀山观剑,蜀山会全程护送。”

欧世谦抱拳道:“听闻徐家子弟有机会入剑冢观剑,以前一直羡慕,如今欧家也能有此机会,让在下受宠若惊,在此先行谢过。说起徐家,听闻徐家家主曾传授小儿铸剑术,不知可在此地,我想当面向他致谢。”

徐谨从人群后面钻了出来,抱拳笑道:“在下徐谨,见过欧家主。我还以为欧家主不想见我,这才一直躲在后面。”

欧世谦摇头道:“怎么会,即便我们两家是竞争对手,可我们的目标都是铸出最好的剑。君子之争,不伤和气。在下还要多谢徐家主,肯教导我这不成器的儿子。”

徐谨笑道:“素问欧家主宽仁,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瞒你说,欧铸是我生平仅见的铸剑奇才,若不是他姓欧啊,我就收他做弟子了。”

欧世谦道:“此前你我两家从无交流,徐家主居然肯破例传授小儿,此等心胸才让人佩服。既然开了这个先河,你我两家不妨多走动走动,将铸剑术再提高一个层次。徐家主若是愿意,可派些族中子弟来墨铁城交流铸剑术。等我儿铸剑术有成,我便派他带族人来徐家拜会。”

“好说好说,能与欧家交流铸剑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徐谨开怀大笑。

徐家虽然铸出天渊,但从数量上来看,欧家铸出的名剑更多。能与欧家交流,对于徐家也是好事。

徐谨当初只是看中欧铸的天赋,这才不计身份传授,却没想到因为这个善意的举动,让两家的关系有所改善。

欧世谦拍了拍欧铸的肩膀,温声道:“离别在即,好好告别吧。”

欧铸对着众人深深一拜,随后跪在赵丹阳面前恭恭敬敬叩首行礼。

“师父,弟子走了,您老人家保重。”

赵丹阳扶起欧铸,叹道:“又不是生离死别,说这些做甚。你虽然无法承我剑道,但为师的控火之术你已得精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管你在哪里,都是我的弟子。日后有空,回蜀山看看便是。”

“弟子一定回来看您老人家。”欧铸眼眶湿润,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几人上前,将欧铸围住。

“就送你到这儿了,好好的,有时间我们去看你。你有时间,也来看我们。”张子默抱住欧铸,用力拍了拍欧铸的后背。

“老欧,你保重啊。等我回去把家里生意做到墨铁城,我来找你玩。”范玉麟早已泣不成声,上前抱了欧铸一下。

“兄弟,保重,有空就回来看看。”萧清风也给了欧铸一个拥抱。

“欧铸,保重,咱们是师兄弟,一直都是。”上官家两兄弟紧随其后上前,拥抱过后,重重按住欧铸的肩膀。

南宫雨柔声道:“欧铸,保重,祝你以后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保重,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一定!”欧铸见徐轻歌没有上前道别,眼中多了几分黯淡,不舍地看了几人一眼,跟着欧世谦转身离去。

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徐轻歌,见欧铸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喊道:“欧铸,等以后有机会,我跟着他们去墨铁城看你啊!你好好学铸剑术,别到时候输给我!”

欧铸停下脚步,蓦然转身,露出时常挂在脸上的憨厚笑容,朝几人挥了挥手,直到父亲带着他腾空而起,眼中泪水再也憋不住淌了出来。

几人站在原地目送欧铸离开,直到看不见欧铸的身影,这才默默转身,齐齐一叹,眼中满是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