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雨后的晴天,他总会想起雁敏,便会酗酒。
哪里想到酗酒给人可乘之机。
彼时,就是眼前的老女人会扮做雁敏来伺候他……
而今想来,他心里愧对雁敏。
所以更加不想待在府中。
只要一有空闲就往外跑。
就连家中之事,他都不想管。
有时候他在想,让这个女人管家中琐事,管得多些,她就烦不到他了。
颜老夫人闻言,顿时失魂落魄。
是她不会生育。
当年她寻过不少名医瞧过,都无用。
后来没办法了,自己又没子嗣傍身。再加不想两个妾争夺她的男人,她便提出要将两个庶子记在她的名下。
而今两个老妾室也回来了。
她与颜德的脸也算彻底撕破了。
但休妻一事上,他都一把年纪了,传扬出去总归不好听,所以心里还是稍微放松下来。
就这时,老国公朗声道:“来人,笔墨纸砚伺候。”
“祖父,我去拿。”颜博简道。
他速度快。
“好,快去快回。”老国公搓了搓手掌。
手心痒得很,显然是激动的。
颜老夫人不服:“你当真要休了我?”
“对,今日就休。”
“你不怕百年之后,你无法跟姐姐交代?”
“我若不休了你,我才真的无法与雁敏交代。”老国公坐去了桌子旁。
看他真有要写休书的劲头,颜老夫人连忙命身旁的嬷嬷:“快去请二爷三爷过来。”
这两个是她名义上的儿子,看在她是嫡母的份上,希望他们说几句话。
嬷嬷称是离去。
很快,颜博简拿着笔墨纸砚回来。
老国公拢了衣袖,在孙子的伺候下,洋洋洒洒地落笔写休书。
南苑发生这么大的事,二房三房的人听到风声,早在行来南苑的路上。在颜老夫人身旁的嬷嬷去请时,半道便碰见了他们。
此刻的颜二爷与颜二夫人一左一右扶着颜二爷生母。
颜三爷与颜三夫人亦如是。
嬷嬷见状,心里咯噔一声,却还是开口恳求:“二爷二夫人,三爷三夫人,老国公要把老夫人给休了,几位请去帮忙说说情。”
“走,三弟,咱们去看看。”颜二爷道。
一行人赶到南苑正厅时,老国公刚刚搁笔。
颜老夫人见他们过来,连忙端出一副慈母样来:“儿啊,你们父亲要休了为娘,倘若为娘被休,你们的嫡子身份就没了。”
听到此话,颜二爷夫妻,颜三爷夫妻俱是一惊。
确实如此,他们如今的身份是颜家嫡子。
虽说在自家府中,父亲不将他们当成嫡出,长兄也不认同他们是他的嫡弟,但他们一出国公府的门——
谁人不尊称他们一声颜二爷颜三爷?
外人都尊重他们,就因为他们的嫡出身份。
就连他们儿子的婚事寻得也不错,全因他们有个嫡出的名头。
念及此,颜三爷便问出声:“父亲,您当真要休了母亲?”
老国公凌厉的眼风扫向三子:“她是你母亲?”
颜三爷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如今的节骨眼上,他怕是多说多错,只好说:“父亲,我身旁这位才是我的生母。这么多年来,我未在生母跟前尽孝,心里惭愧。”
话听到这里,颜二爷再度看向此刻正厅在的人,洪老夫人也在,成王夫妇也在。
还有一个陌生的老妇。
心里不禁嘀咕开,又见桌面上休书已经写好,他额头冒出冷汗,幸亏三弟嘴快先说了。
倘若是他说,父亲指不定怎么责备他。
就这时,他的生母挣脱了他的手。
“老太爷。”
两位老姨娘行至老国公跟前,规矩福了礼。
老国公嗤声:“你们两个也是窝囊的,分明是上头派来我身旁当探子的人,竟然被她算计了去。好了,你们的儿子都记在了她的名下,她教养好他们了?教出两个窝囊废。”
老皇帝走了,先帝也走了。
这两个老探子,也没用武之地了,他说这些已然无妨。
当年也因为这两个女人是奸细,所以他才同意那个女人将他们送去庄子。
老国公这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惊愕。
颜芙凝与傅辞翊对视一眼。
她又与姐姐、兄长们对视。
好家伙,两位庶祖母竟然是皇家派来的探子。
元朗奶声奶气地问:“啥叫探子?”
老国公将他抱起:“就是细作,她们专门来盯着你曾祖,平日里做什么干什么,背地里对皇家是否忠心之人。”
所以她们生出来的孩子,养歪了也就养歪了。
好在养歪是养歪,但不至于歪到没边。
两位老姨娘惭愧。
徐氏开口:“老太爷说得是,不过我们从未做对不起颜家之事。”
温氏也道:“颜家对大景忠心耿耿,我们佩服,也早将自己当成了颜家的一份子。”
所以有机会离开颜家去庄子的时候,她们都同意了。
如此一来,当时的皇帝就拿她们没办法,同时也窥探不到颜家的私密。
只是,她们也没想到她们的儿子如今没什么大出息。
如此想着,徐氏便将心里所想给说了出来:“老二老三确实窝囊了点,也没什么出息,好在有老太爷与国公爷帮衬着,让他们在京城颇有颜面。”
颜二爷颜三爷对视一眼。
啥东西?
敢情他们两个是跳梁小丑?
老国公“嗯”了一声:“说到底,你们两个也是识相的,规矩也懂。如今回来,就好生在颜家待着。”
两位老姨娘徐氏与温氏感激致谢:“多谢老太爷!”
老国公的意思是认她们是他的妾室,并且准许她们在颜家安享晚年。能在儿子身旁,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看到这里,颜老夫人再也控制不住:“你们,你们算是大团圆了,那我算什么?我在颜家几十年的付出算什么?”
“蝇营狗苟之辈,好意思说你算什么?”老国公冷眸扫向颜老夫人,将休书甩去了她的脸上,“拿着休书滚出颜家。”
休书从颜老夫人面上滑落,掉在了地上。
她弯腰去捡。
捡休书的刹那,瞬间好似老了十岁。
她满是皱纹的手细细摩挲休书上的字眼:“我还能去哪?”
她都一把年纪了,一把年纪被休,她是无颜回娘家的。
侯府如今是小辈当家,她回去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