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约将自己的理解向道末和盘托出,那就是他认为他们所处位面的历史已经被改变了。这是一个大的前提,在这个前提之下,历史接下来又会向何种方向发展,更多的不应该取决于过去,而在于现在的重新选择。
在李伯约看来,与西洲低地国家的大风车相比,黛青以前的中土历代王朝已经把科技树点歪了。而且,人心也受到了极大的封印。
李伯约这些年在黛青,无奈却又非常清楚的看到,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不同程度上被限制了想象力和自然天性。这种情况甚至是在婴孩甚至胎儿时期就开始了,上一代人规定好了下一代人,甚至下一代人的一生方向,人们从一出生就肩负着父、祖,甚至列祖列宗的期望和规划。
而他们自己真正的想法,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儿,他们更不知道,而且更不关心。他们似乎只是祖宗的衍生品,并且以此为荣。但问题在于,他们真的知道他们的祖宗的真实想像吗?
又或者,他们的祖宗,甚至祖宗的祖宗,也像他们一样,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和这个世界?一代又一代的人在无知的深井中出生,成长,死亡,存在的意义仅仅就是存在,并且浪费大量的资源。
又或者,他们本身就是一些资源,一些没有自我没有目标没有希望——甚至没有悲伤和愤怒的——资源。
这是多么可怕,不,应该说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如果说,他们是被某种外来的敌人所绑架,那么只要消灭了敌人,他们就可以获得自由。如果说他们是被自己的愚蠢所捆绑,那么只要把智慧传授给他们,他们也能创造新生。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他们并不是被别人所奴役,相反,他们几千年来一直是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自我统治。他们也不是愚蠢,他们拥有极高的智慧,也创造过灿烂的文明。
他们习惯于没有自己的想法,习惯于不用自己的眼睛观察,习惯于不用自己的头脑去分析。因此,他们都非常善于接受各种指令并按照既定的模式去完成自己的人生,
他们甚至会为了把自己活成某种样式而牺牲掉自己的一切。
却不来不会问一句:我为什么要这样活?
想要使生活在这样人群中的人真正获得光明的人生,几乎是不可能的。
李伯约也认为,自己真的无法做到,去释放那些黛青人的灵魂。因为那些灵魂,明显已经被封印了。不仅封印,而且还陷入沉睡,困在醒不了的梦境。
但是李伯约并不愿意轻易放弃,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使命。更清楚,虽然自己的能力确实拯救不了任何一个黛青人。然而,既然光明之父的使命已经托付给他,就说明光明国度并没有放弃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个人。虽然他还不明白光明国度对于黛青的拯救方案,但他相信,光明国度的任何计划最终一定会成功的。
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而且,在席平方的身上,他看到了希望。一个被毒瘾彻底击溃的人,最后还是活出了自由的生命,为什么其他人就不可以呢?
如果在席平方身上的事情,也发生在光统帝和他身边那些孩子身上,难道不值得拼尽全力去努力吗?
“皇帝陛下非常聪明,并且仁慈,丝毫不亚于任何一个同龄的西洲皇室成员。如果他能得到最好的教育,完全可以成长为一位称职的皇帝。只是他现在的情绪和身体健康状态不很好,但这一切似乎最近发生了翻转式的改变。据我所知,跟您的一次医治有关。”李伯约谈及光统帝,向道末问起最近发生在光统帝身上的巨大变化。
道末对于李伯约的问题只是微微一笑,有些事儿是不能说的,可是既然对方已经知道和自己有关,那么什么也不说只会拉大双方的距离。
道末略微思考了一下,坦诚的说:“宫内之事,密不可言。天子自有天命,在下只是一个小角色,碰巧知道一个对症的药方而已。如果李大人有兴趣,为德愿意将药方奉上。”
李伯约知道,道末这只是客气,自己如果真的要人家的药方,一定会被视为无礼之徒。“哦,亲爱的道。你知道,我是个医生,对于黛青的医药秘术确实是极有兴趣的。但是我也深知,贵国的传统,药方都是家族或者学派的核心机密。您的心意令我感动,我已经知道您的诚意,但是药方我可是不敢要的,那并不是我配得到的东西。我提到这个事情,只是想说,皇帝作为一个孩子,他的未来是有无限可能的。我们可以在各自的领域努力的培养他,一定会给他一个最好的明天。”
道末本来就是客气,所以当然不会坚持送药方,但对李伯约的印象确实更好了。
“李大人太客气了,什么配不配的。不过确实教好皇上才是头等大事,余者都是小事儿。皇上虽然还小,但根基很正。只是现在时逢变局,上书房的师傅们教的却都是些传统学问。皇上岂是平常人家的稚子,奔着科举功名而死啃几本旧书?两宫和四王把咱们特召咱俩进上书房,恐怕也正是为着咱们能给皇上一些不同的东西吧。”道末觉得可以和李伯约谈正事儿了。
“贵国的聘请我做皇帝的老师,又邀请我为您所领导的先知楼担任顾问工作,可是加了一幅重重的苦架在我身上。不过我既然接受了,就说明我认可这是光明之父托付给我的使命。如果您有什么想法,我会尽量支持您的。”李伯约回应道。
“很好,实不相瞒,现在黛青的洋务更多集中在军事尤其是顶端军事领域。可是真正的问题却是民生和民智,这次饥荒我们是通过应急救助的方式抵御的,但是灾难暴露的却是黛青农业基础的薄弱。可是农业这种事儿,一方面被中土历代所推崇,另一方面实际上又没有任何真正重视过农业的发展。中土人种了几千年的地,可是农业技术却是始终是外甥打灯——照旧。老百姓吃饱都是个问题,还谈什么其他呢?而皇上看不到这一点,将来肯定会走弯路,两宫四王看不到这一点,黛青至少得白白浪费十年。根据我从未来载汲那里得到的情况,黛青浪费不起这十年,十年以后,整个世界的形势就又变了。”
“那么,您希望我做点什么呢?”李伯约问。
“可以先开一堂农业课试试。过几天刚好是春耕的日子,按照中土传统应该有天子亲耕的仪式,中土人将这种事儿看得很重,黛青历代先皇也对此很重视。可是皇上年幼,始终无力亲耕,这虽然情有可原,但还是让很多人觉得不吉祥。咱们可以把这个农业课开得体面一点,算是对亲耕的一种替代补偿。可以试着把两宫四王请来观摩,你看如何?”
这样,就有了光统皇学第一次农业课的开课。
而第一次授课之后,也确实达到了引起两宫和四王重视的目的。
一下课,道末和李伯约就被约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