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姆城王宫正殿,被手雷炸缺的一角已经修复,厨师索罗斯和西装革履的范·迪赛尔正在对弈,突然哇的一声,范·迪赛尔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鲜血撒在棋盘上,染红了半个棋盘,手中的棋子啪嗒掉在地上,彪悍的身躯瘫在木椅上,锃亮的光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气息微弱地说道:“索罗斯……阁下……救救我……”
小吃街的石板路上,身穿素色旗袍的女人手里拎着张哲翰向城门方向疾掠,白案格拉斯挥舞擀面杖在后面狂追,突然口吐鲜血向前扑倒,在青石板上滑行了几十米,撞在一个小吃摊上,沸腾的石锅飞起落下,一大锅滚烫的粟米粥兜头泼在他身上。
拎在女人手里的张哲翰晃晃悠悠继续闭着眼睛装死,女人放慢脚步,拐进一个胡同,在一幢石屋前停下,推开门走进去。
穿过一个场院,进入房间,被轻轻放在床上,胸前一只手按按住,一股暖流透入五脏六腑,残留的酸痛消失,四肢百骸舒服至极。
鼻子里闻到一缕栀子花香,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床前站着一个女人,三十来岁,雪白的瓜子脸,娥眉弯弯,脖颈修长,素色旗袍紧绷着苗条的身姿。
“李维斯?”张哲翰激动地坐起,双臂揽住女人的腰。
“我不是李维斯。”女人缓缓解开他的胳膊,把他按回床上,“那孩子一定又变成我的模样到处惹事。”
张哲翰这才注意到味道不对,李维斯身上是茉莉花香,不是栀子花。声音很像,但语气完全不同,一个清冷,一个和蔼。
不是李维斯,是女娲!
真正的女娲!
张哲翰小心脏一阵狂跳,忍不住去瞟这个让他苦寻已久的美丽女人。
“我们见过。”女娲拽了拽旗袍,在床边坐下,一只手搭在他右腕号脉。
见过?当然见过,李维斯就是这个样子。不过她说的“见过”好像不是这个意思,是真的见过。
栀子花香……
张哲翰猛然想起,她不就是益州大慈茶社那位自称姓凤的老板娘吗?
张哲翰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原来你就是那位凤……”
女娲微笑着点头:“你再想想。”
还有吗?张哲翰闭上眼睛,一幕幕往事在脑海里回放。
……
菲乌米奇诺长长的沙滩上,苗条的女人手里拎着一个竹筐走来,沙滩上踩出一长串脚印。
古罗马城里,符溪说道:“她身上有一个栀子花香囊,很容易认。”
……
张哲翰猛地睁开眼睛,紧紧握住女娲的手:“四娘!你是风四娘!”
女娲笑着抽出手道:“还记得那个倒霉蛋吧?”
“嗯嗯!”张哲翰使劲点头。
女娲娓娓道:“那是李维斯第一次遇到我,从此就喜欢上我的样子,变成我到处给我惹麻烦。”
张哲翰抱住她的胳膊:“我找得你好苦,没想到你就在我身边!”
女娲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也总是给我找麻烦。”
张哲翰一愣:“没有啊?”
“我和伏羲的工作就是修复副本,自从你出现之后,副本就三天两头出问题,害我们整天追着你后面跑。”女娲的语气轻和而平淡,“后来伏羲说,咱们干脆和这小子住一起得了,我就去给你做了厨娘。”
“嘿嘿,”张哲翰像个孩子般把头倚在她肩上蹭,“四娘,你做的菜真的很好吃。”
突然想起布道者无法在幻界吃饭,她做的菜她自己一口都吃不了,心中涌起一阵感动。
“你这孩子,总不让人省心。”女娲拍了拍他的头,“上次在祭台,你杀了哈里斯,我都替你捏了一把汗。”
“您也在?”张哲翰奇道,不自觉把“你”换成了“您”。
女娲叹了口气:“我知道厨师在里面等着你,但没办法救你,我打不过他。幸亏花匠出现,要不然你早没了。”
张哲翰恍然道:“您不是不能干预副本剧情吗?”
女娲平静地说道:“那不是副本。”
“啊!!”
虽然也曾猜测,但张哲翰还是不由自主惊出声来。
“那是侍卫的考场,上帝的侍卫。”
女娲又轻轻叹息一声,“你已攻略了所有的剧情,如果那是副本,你为什么没有得到私域副本?”
沉默许久,张哲翰道:“所以,就我一个考生?”
女娲摇摇头:“不,不止你一个,但只要你通过了考试。”
“您为什么要帮我?”
“我们不希望你去考侍卫,南宫吟雪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想你再走她的路。”
咿呀,门推开一条缝,符溪探出半个头:“老板,你醒了?”
张哲翰摆手道:“不要再叫我老板,你们是我的长辈。”
“你再歇会儿,我在剖鱼,给你熬鱼汤补补身子。”符溪脑袋缩了回去,带上门。
张哲翰鼻子一酸,差点落下眼泪,哽咽道:“你们对我太好了。”
女娲一脸慈爱地说道:“我们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嗯!”
“小张翰就要出生了,我想给你们带娃。”
“嗯!”
张哲翰眼泪夺眶而出,女娲抚摸他的头:“孩子,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张哲翰擦了擦眼泪,倔强地抬起头:“可我想改变规则,让每个人不再担惊受怕,朝不保夕。”
女娲的声音带着些许冷峻:“南宫吟雪也是这么想的,她死了。”
张哲翰不说话了,良久,他问道:“是谁害死她的?”
女娲轻轻摇头:“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说,我们不怎么掺合上帝之城的事。”
又是沉默,窗外飘来鱼的鲜香,张哲翰惴惴道:“我把祝融杀了。”
女娲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一棵修竹:“我知道,你那是救了他。天梯撞断之后,他一直生不如死。”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张哲翰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布道者之间是怎样一种关系,“他死之前,特意对我说了两句话。”
女娲转过身:“什么话?”
张哲翰伸出一根手指,用越绝剑把两句话写在地上。
“廷前……冷落……鞍马稀,斜雨……纷乱……忧心失。”女娲跟着他的笔画念道,娥眉紧蹙,“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这是唐代白居易《琵琶行》里的句子,为什么要把门换成廷?”
张哲翰不以为然道:“门庭嘛,一个意思。”
女娲指着第一个字:“不对,他换的是朝廷的廷。”
“朝廷的廷?”张哲翰盯着自己写的字,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女娲沉吟半晌,眉头渐渐舒展:“有了,这前半句是个地名。”
“地名?朝廷……冷落……鞍马稀,稀少,罕见,鲜见……”张哲翰猛地坐直身体,“朝鲜!”
女娲欣赏地看着他:“嗯,没错,应该是朝鲜。”
张哲翰问道:“那后半句呢?”
女娲看了半天,摇头道:“我猜不出来。”
张哲翰说了自己想了很久的话:“祝融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
“他要死了,会失去所有的记忆,他一定是想你帮他记住什么。”女娲分析道,“或许,他把什么东西藏在了朝鲜,具体是什么东西,藏在朝鲜的什么地方,就得解开后半句才知道了。”
-
王宫正殿宽敞的大厅里,厨师索罗斯把胖手从范·迪赛尔锃亮的光头上挪开,抓起毛巾擦手。
皮尔斯看了一眼正在闭目重启的范·迪赛尔问道:“索罗斯阁下,他怎么样?”
索罗斯把毛巾扔在带血的棋盘上,摇了摇头:“他中了天心凿,解是解了,人也废了。”
皮尔斯道:“他可是至尊主的得力干将。”
索罗斯肥脸一腆,不屑道:“干将个啥?废物一个,现在张翰放个屁都能把他崩死。”
范·迪赛尔睁开眼睛,歪斜站起,挥舞粗壮的双臂,声嘶力竭吼道:“我不服!”
皮尔斯嘴角翘了翘:“不服?他没杀你就很已经很仁慈了,我早就告诫过你,不要动他的女人。”
“那是误杀……”范·迪赛尔嗫嚅道。
皮尔斯盯着他:“误杀?他会信吗?”
范·迪赛尔嘴唇哆嗦着,像泄了气的皮球,重新瘫坐在木椅上。
“你也别气馁,他倒是可以成为你的励志榜样,他也曾被梁朝炜的天心凿打成1级小白,从零开始又练了回来。”皮尔斯刻薄道,“不过你最好祈祷,在你重回天极境之前他不会杀你。”
冯·曼施坦因打圆场道:“没事,刷级很快的,明天我送你回去,至尊主不会放弃你的。”
索罗斯道:“你们共祭会三大高手现在废了一个,我听说那个李维斯好像还不怎么听话,要不要我派几名卫道士到你们共祭会领工资?”
皮尔斯恭敬道:“不劳您费心,我们共祭会人才济济,会解决这个问题。不过至尊主说了,欢迎阁下和各位卫道士随时到莱克星顿做客。”
门砰的一声撞开,赫尔南德斯捂着胸口走了进来,满头是血,一只胳膊耷拉着。
索罗斯三只小眼睛皱起:“谁把你打成这样?宁正?”
“不,不是。”赫尔南德斯摆着手呼呼哧哧喘息,“格拉斯拉着我进了副本,他说进去之前已把张翰打得濒死,本想不让人通关,在副本里把他找出来,没想到他杀了守城的上千士兵,把围城的古猿放进城,激起两大boSS互殴,借古猿之手反杀我们。”
索罗斯怔怔半晌,吁了口气,“聪明啊。”
皮尔斯道:“我说过,他在人界是通关天王山第一人。”
索罗斯点点头:“唔,他下棋也极有天分,这样的人才,如果能为我所用就好了。”
皮尔斯道:“我劝您还是放弃这个想法吧。”
索罗斯斜着眼:“为什么?”
皮尔斯道:“至尊主也这样想过,抓了他两次,用尽各种手段都未能如愿。”
索罗斯脸色渐渐凝重:“现在他通过了侍卫考试,手上又有度牒,如果日后真的成了侍卫,必为心腹大患。”
一名女仆端着铜盆,转着身抵开房门,身后呼地一阵风,汉克斯急匆匆走进来,“主上,霍斯不见了。”
索罗斯没听清:“什么叫不见了?”
汉克斯用清晰的口气说道:“霍斯追踪宁正进了遗迹副本,没出来。”
索罗斯问道:“宁正呢?”
汉克斯道:“我跟着追了进去,没发现宁正的踪迹,不过,在撸撸村东边的森林里,有战斗的痕迹。”
“你是说……”
“我怀疑,霍斯已经殉职。”
“怎么可能?天卒怎么可能打得过天尉,而且霍斯是三眼人,宁正不可能杀他。”
汉克斯取出一个暗金色令牌,双手呈上:“在战斗现场,我发现了这个。”
索罗斯接过令牌,三只眼睛凝视着:“霍斯的令牌?”
汉克斯道:“不仅如此,在附近的一棵树上,还看见一道越绝剑的剑痕。”
索罗斯眉头皱起,竖眼挤成一条缝:“吕载扬?”
汉克斯演绎道:“对,根据现场推测,极有可能是宁正故意将霍斯引至森林,前后夹击杀了霍斯。”
索罗斯还是难以置信:“没听说越绝剑能杀死三眼人啊。”
汉克斯继续推理:“或许是南宫侍卫给了他什么东西,使他具备了某种能力。”
“神厷?那就更不可能了。”索罗斯摇晃肥硕的头,笃定道,“神厷在张翰身上,我亲自给他的。”
汉克斯道:“您别忘了,还有一把刀。”
“大夏龙雀?唔,这倒是有可能。”索罗斯终于认可了汉克斯的推测,“如果真是这样,你们就危险了,规则类武器出现在一位天督手里,对我们是极大的威胁。”
汉克斯道:“现在最麻烦的是,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
索罗斯缓缓地来回踱步,“这只是推测,还没有确证,我怎么感觉他们和张翰有什么关系。”
“您的意思是?”
“先解决张翰的问题,……”
门又砰的一声撞开,格拉斯跌跌撞撞进门,扑倒在地,白袍前襟满是斑驳的血迹,后背覆盖着黏糊糊的粟米粥,还冒着热气。
有赫尔南德斯的讲述在先,众人对他受伤并不意外,女仆跑过去扶他坐起,拧了毛巾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格拉斯一把推开女仆,断断续续道:“张翰……在……城里。”说完再次扑倒,不省人事。
“你说什么?!”索罗斯瞪眼大吼。
赫尔南德斯道:“他说,张翰在城里。”
皮尔斯叫道:“快!监控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