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不要枉费心机了,北疆六州他们不会让的,如今大良大军压境,谈判必须做出让步。”
“无能!放肆!将他们嫡皇子拿捏在手中,还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若他们不同意那便继续打!将他们使团扣押起来,使团里还有一个皇子,朕就不信,两个皇子在手,他秦苍还不妥协!”
齐曜脸色很难看,“父皇此举,就不怕引来百姓不满,引得其他各国笑话吗?”
“兵不厌诈!父皇这是在教你做事!”
“呵呵……”齐曜突然自嘲一笑。
羌帝神色不善,“你笑什么?”
“父皇的行事作风,儿臣不敢苟同。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何况他们是为和谈而来?父皇若背信弃义,不但有损国体,还会失去民心,动摇国本。”
“你少说那些没用的!朕要的是土地,土地!”
“父皇认为一国之信无用,那什么才是有用的?”
羌帝已经很不耐烦。
“你今日究竟怎么回事?朕让你去要城池,你就去要城池,若他们不同意,你就去使些非常手段,这点事都做不好,让朕怎么放心把大好的羌国交给你?”
齐曜听闻这一番话,周身气息更是降了几个度,语气也愈加冰冷:
“父皇的羌国,哪来的好?上到文武百官官官相护,贪污受贿,徇私枉法,下到地方官绅勾结敛财,百姓流离失所,整个羌国如今乌烟瘴气,早就无药可救了。”
“你!混账!混账!”
羌帝捂着胸口,气得跌坐在那里,连连顺气。
“你想气死朕吗?”
齐曜却显得无动于衷。
“儿臣有一事不明,还请父皇解惑。”
“什么?”
齐曜紧紧盯着羌帝,眸色微红,终于问出那句十几年来都想问出口的话:
“燕王叔,真的通敌叛国吗?”
羌帝瞬间睁大眼睛。
果然!果然!他还在怨朕!
他一辈子都会怨朕!
“还是说,父皇无能,怕燕王叔功高震主,这才随便找了个理由杀了他?”
“你……你……”羌帝苍老的手指着齐曜,嘴唇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齐曜却是越说越激动。
“他那么正直忠心,上对得起父皇,下对得起百姓,而父皇你却毫不犹豫的置他于死地。
“父皇,午夜梦回的时候,你会不会见到他?”
“……”
羌帝脸色涨红,眼睛变得赤红,手臂剧烈颤抖着,手指了半天,终于一口气没有上来,当即昏死了过去……
羌帝昏迷不醒的消息,一下子惊动了整个羌国后宫。
皇后带着一众妃嫔守在羌帝寝宫外,太医们进进出出,忙活了半个时辰也不见羌帝苏醒。
宫外几个皇子公主都在赶来的路上,一些阁老重臣也已经纷纷进宫,守在羌帝寝殿之外。
自古权力更迭之际,都是最易出现动乱的时候。
齐曜也是做了些准备的。
宜贵妃进入内殿后,将守在床前的太子叫到边上。
“太医束手无策,你命人去请李善安来。”
齐曜浑身上下透着不情愿,他看向宜贵妃,沉声道:“母妃,李老无能为力。”
这是齐曜第一次拒绝宜贵妃。
他与宜贵妃的关系不像母子,而更像上下级。宜贵妃对他要求甚少,而一但有所要求,齐曜都会听话照做。
但这次,事关羌帝安危,齐曜却拒绝了。
宜贵妃这才终于看清楚,她的儿子眼中有决绝,有怒意,还有隐隐的杀意。
宜贵妃懂了。
她沉默片刻,叫来吉嬷嬷。
“去告知皇后,本宫要请善安堂的李大夫进宫为陛下看病,请她应允。另外将首辅与几位阁老请去偏厅,再送信去慕容家,就说,陛下病危,请太子监国。”
“奴婢遵命。”吉嬷嬷身形伶俐地退去。
齐曜有些愣怔,宜贵妃没有怪他,甚至没有多问。
而是周密地安排好一切,让人看不出任何不妥。
他的母妃,不是向来与父皇关系和睦吗?
他甚至做好与母妃翻脸的准备。
不过宜贵妃没有给他过多思考的时间,只是语气平静道:
“不要让人知道陛下因你而晕倒,走吧,该去见见阁老们了。”
……
羌帝昏迷不醒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上下。
慕容家族内有文臣上书太子监国,外有武将整合兵力、频繁操练。
太子这些年在朝中势力不俗,可谓一家独大,其他皇子无论母族还是能力都不如齐曜,所以局势没有动荡太久便稳定下来。
而皇帝寝殿内,羌帝在经历一日一夜的昏迷后,终于缓缓苏醒,只是精气大不如前。
太医们判定,时日无多。
羌国后宫一片悲鸣。
羌帝微微好转后,单独见了宜贵妃。
“嘉宜,朕不行了。”
羌帝紧紧抓着宜贵妃的手,眼中含泪。
“你入宫时,还是个小姑娘,这些年让你陪着朕这个老头子,难为你了。”
宜贵妃用手帕为羌帝擦去眼角之泪,微笑安慰:
“陛下说的哪里话,陛下待我好,我很知足。”
他们相差了二十多岁。
慕容嘉宜十七岁入宫时,羌帝已年过四十,入宫二十五载有余,如今一个两鬓苍苍,一个也已不惑之年。
羌帝待她一直都是极好的,将她当成女儿一般宠爱,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羌帝生性多疑,却允许慕容家族重兵在握,与太子有嫌隙,也从未想过废太子。
只是,终究有一件事,对不住她。
“朕,亲手杀了你的姐姐……你,你虽然从未说过,心里定然也是怨恨朕的吧?”
宜贵妃拍了拍羌帝的手,像安慰小孩一样开口道:“没有,我不怨。”
羌帝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继而又黯淡下去。
“可是,曜儿怨恨朕,他不会原谅朕了,此生都不会原谅了。”
这些年,太子虽然从没在他面前主动提过燕王,可他知道,太子有心结。
他试图改善他们的父子关系,可是无论他如何做,太子对他始终是疏离的。
昨日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主动向他提起燕王,但那眼神里蕴含的愤怒与怨恨是骗不了人的。
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太子从未忘记过去,太子心中一直藏着恨意。
恨他杀了他最喜爱的燕王叔。
“陛下,失去亲人的痛,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我能承受,不代表曜儿能承受,我能释怀,不代表曜儿能释怀,陛下也应该看开一些,由他去吧。”
“……其实,朕也后悔过……”
宜贵妃笑容更加和煦。
“陛下,都过去了,别想那么多,你刚喝了药,先睡一会。”
羌帝点点头,听话的躺下,闭上眼睛,又很快睡了过去。
宜贵妃等着他入睡,这才放下罗帐,带着宫人出了寝殿,关上殿门。
“吉祥,你带人守着这里,陛下醒了第一时间告知本宫。”
说完又特意看了吉嬷嬷一眼。
吉嬷嬷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应下。
御书房与皇帝寝宫,如今里里外外都是太子的人。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任何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