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府。
棠歧回到家,把云舒的回复,原封不动的告知棠泰田。
说完补上一句,“叔父,云舒不肯来,我也请不动了。”
棠泰田以为云舒还像先前那样,只要棠歧去请,就会乖乖过来。
不料这回竟然明确拒绝。
“你再去请。”他心存侥幸,希望云舒只是耍性子,闹闹脾气。
棠歧道:“叔父,我了解她,她说一不二,既然明确表示不来,我就是去一百次,她也不会来的。你就死了这条心,为祖母准备后事吧。”
他梗着脖子不肯去,棠泰田怒斥道:“你这个不孝子!”
再指着床上躺着的老夫人,教训他,“那里躺着的,是你的嫡亲祖母,她现在奄奄一息,只有沈云舒能救,你就不能为了祖母,拉下面子,去苦苦恳求她吗?你的孝道进狗肚子里去了?我扪心自问,待你不薄,没想到你这么薄情寡义!我棠家可养不下你了!”
棠岐听了这一句句的扎心质问话,不怒反笑道:
“她是我祖母?叔父没有开玩笑?”
“你连祖母也不认了?”棠泰田皱眉道。
棠岐冷笑几声,难过的说:“谁家祖母会逼死儿子和儿媳,谁家祖母忍心让亲孙儿流落街头,又是谁家祖母对孙儿极尽谩骂,喊打喊杀?正是我的祖母啊!”
棠泰田心里如明镜,很清楚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更清楚当年侄儿受到的委屈。
但那人毕竟是他母亲。
“这件事已过去多年,你还提来做什么!想要记恨到几时才肯罢休?”
“叔父十分清楚,住在棠府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棠岐压下波动的情绪,努力维持平静的说道:
“我本有一对疼爱我的父母,像你的子女一样。就因为这个名义上的祖母,用生养恩强压我爹,默许她欺辱我娘多年,哪怕我出生,也没换来她的好脸色。
敢问叔父,我娘做错了什么?是床上躺的那个人,聘请媒人,把我娘八抬大轿抬进门,后来我娘母家家里败落,她就变了脸色,常常蹉跎我娘。
爹无奈之下,带我们一家离开祖宅,但她还是不肯放过我们,直到把我娘逼死,我爹也跟着走了,她又来辱骂我,把很小的我,孤身一人仍在深山里,等待死亡。幸亏我运气好,九死一生回来,回到家时,家中房子被祖母卖了,我只能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
“够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棠泰田心虚,不想再听下去。
“不行,我今日一定要说。”
棠岐不顾瞪着暴怒双眼的棠泰田,继续道:
“后来是叔父你找到我,带我回到你家,就是这个棠府。没想到祖母一见我,就对你以死相逼,非让你把我撵出府去。
纵然我在这住了许多年,她仍旧对我非打即骂。我对她忍让,不是我原谅她,也不是我要孝顺她,只因为她是叔父你的娘,我敬重叔父,感恩叔父让我有个栖身之地,没有叔父,我棠歧早就饿死街头了。”
“既然如此,又提起做什么!她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棠泰田被他后半段感恩的话触动,想要劝他放下过往恩怨。
棠岐咬牙切齿道:“但是,我恨她!叔父,我恨她!”
“混账!不管怎么说,她是你祖母,你不能这么说话!给我滚!滚!”棠泰田忍耐到了极限,跟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侄儿,实在没了耐心,何况,他还为母亲无人医治一事而心烦。
棠歧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把这些憋在心里多年的怨恨大声讲出来,心态又回归了平静。
看着暴怒赶他出门的叔父,棠岐躬身行礼,才推门出去。
叔侄俩头一次争吵,就这么激烈。
下人们大多抱着看棠岐热闹的心态,暗暗倾听。
看见棠岐出来,满脸鄙夷,丝毫不作掩饰了。
曾经有棠泰田护着,下人们顶多翻个白眼,把棠岐当隐形人。
现在惹怒了棠泰田,都觉得棠岐肯定在府里呆不下去了,都暗自窃喜。
棠歧直奔府外。
棠泰田却在房内坐立不安。
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老母亲。
似乎下定决心似的,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对外面的下人命令道:“备车!”
……
棠歧匆匆走出棠府,径直来到水云间。
在云舒的询问下,将家中发生的争吵事件,简要解释一遍。
“我劝不动叔父。”
“还是那句话。”云舒见他很苦恼,接着说:“你有需要,我就出诊。”
棠歧摆摆手,“千万别,我恨祖母,虽然不会害她,也决不会主动救她。”
“行。”
……
棠泰田坐的马车停下,车夫对着轿厢内说:“老爷,沈府到了。”
这个车夫就是对棠歧比较友善,胖胖的门房小厮。
再搀扶着老爷走下马车。
“小的去敲门。”随后去敲打门环。
门开了。
胖小厮说明来意。
等了一会,就有人从沈府出来,领他们去往平安院。
......
森柔和棠泰田对坐,丫鬟小月上完点心和茶水,退到森柔身后。
胖小厮同样站在棠泰田身后,觉得小月漂亮,不免偷偷多看两眼,小月根本不理他。
森柔敢肯定,她和沈鹤跟棠泰田没有交集。
那他突然造访有何用意?
方才门房小厮跑来禀报,说棠大人来访。
她十分不信,向小厮再三确认,才疑惑的同意了。
一见到来人,更加不解,明明两家没有接触过。
何况家中男人不在,他一个官老爷,为何要贸然来见自己这个妇人?
转念一想,倒听云舒提过棠歧。
可晚辈之间的来往,怎么会扯上长辈?
既然人已经坐在面前,只有听他亲口解释了。
“棠大人突然造访,有什么事?”
棠泰田初听女人嘴里,发出男人般闷粗的嗓音,着实吓一大跳,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掩饰的咽下去,又呛的直咳嗽。
半天说不出话来。
森柔只眼巴巴望着他失礼,没有询问,更没有提供帮助的意思。
棠泰田可算停止咳嗽,以整理衣袍来缓解尴尬,“不瞒沈夫人,我此次贸然拜访,是想见见令爱,不知可否?”
他打心里不愿意跟妇人打交道。
一来男女有别,不方便见面。
二来妇人自然应由家中夫人来交涉,他一个大男人,怎么都不合适。
但已经来不及进行虚礼,要是再折返回去,跟家里夫人把来龙去脉解释一遍,然后夫人再过来。
一来一回耽误时间不说,万一夫人说不清楚,更加耽误事。
于是他就亲自登门拜访了。
森柔粗声问:“棠大人见小女有何事?”
棠泰田看着森柔女人形象,听着犹如男人声音,怎么也不习惯。
但随口说恭维话,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于是恭维道:
“听闻令爱医术精湛,家母突患重病,想请令爱帮帮忙,去我府上为家母看诊。都说医者仁心,外面都传令爱宅心仁厚,善良稳重,我想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你弄错了,小女不懂医术,请回吧。”森柔当然听出他话中的吹捧意味,可不想让女儿的本领过早展现。
棠泰田既然厚着脸皮过来,哪肯轻易离开,“沈夫人别生气,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登门相求,恳请沈夫人让我见一面令爱,一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