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五月初,当号角声响起,一艘艘庞大的战船开始收起船锚,向着南方行驶而去。
海岸边,一个简易的码头上则是站满了许多穿戴大明丝绸材质的阿拉伯长袍人。
他们正在挥手与舰队告别,而这里,便是作为西小西洋三角贸易宝石集散地的阿丹城。
这个时代的阿拉伯半岛南端,基本都是以城邦的形式存在,并没有一个实力强大的国家。
因此面对大明的舰队,他们都表现得十分恭敬,而率领舰队的郑和也不曾贪恋什么,只是老实本分的进行了贸易。
“这群中国人真傻,居然只用五箱宝石的价格就卖给了我们那么多东西。”
“是啊,以前最少要用七箱宝石才行。”
“他们说几年后他们还会再来,哈哈……真希望时间快一点!”
码头上,阿丹国的君臣“嘲笑”着下西洋舰队的贸易方式,而与此同时的宝船之上,陈瑄也流着口水打开了人头大小的一个木箱子。
箱子内,各类宝石闪闪发光,红蓝宝石络绎不绝。
“这群阿丹国的商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宝石,这些宝石交给户部,估计起码能折色十万贯吧!”
“不止,这里有五箱,起码十八万贯。”站在陈瑄一旁的郑和轻笑,似乎认为自己赚大了。
不过二百件瓷器与一千匹丝绸、生绢,以工部的成本价顶多就是一万贯,而今却被他们卖出了十八万贯的天价,他们如何能不高兴。
“后面的那群商帮也赚了不少吧?”
陈瑄恋恋不舍的放回箱子,同时瞥了一眼后方紧跟舰队的各国与江南商帮商船。
郑和闻言瞥了一眼,不假思索的回应道:“他们的成本应该是我们的三倍,不过就刚才交易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也赚了几万贯。”
“这么说,现在我们是彻底没了商品了?”陈瑄有些牙疼,因为一路走来,他们从刘家港带来的二百余艘马船商品已经出售得差不多了。
“还有一些从波斯湾各城缴获的商品,这些商品运往南边贩卖后,差不多可以让我们在当地补给到昆仑角并返回。”
郑和拿出航海图看了看,这航海图上已经标注了诸多国家的国名,其中红海之中便有天方(买家)、马穆鲁克、黑第兀皮亚(埃塞俄比亚)、讶德儿等国。
由于物资不足,郑和并没有亲自前往这些国家,而是派出了分舰队与各国建立基本的交流,并没有设置属国馆。
他们剩下的物资,足够他们航行到木骨都束(摩加迪沙)。
抵达木骨都束后,一路向南还有竹步、幔巴萨、麻林地、绍纳等国家。
这些国家与其说是国家,不如说是一些较大的城邦。
他们之间联系并不紧密,由木骨都束一直向南到昆仑角都有他们的存在。
由于历史上欧洲人对这些城邦采取了较为血腥的政策,导致许多人都以为埃塞俄比亚以南没有什么文明。
其实不然,这些国家有自己的建筑艺术和语言文化,只是因为战火而消亡。
仔细想想也正常,如果中非与南非沿海没有城邦,那一些小部落如何能撑起新航线开辟后数以万计的商人补给。
正因为有这些大部落与城邦的存在,商船们才能从西欧安全航行近三万里海路,抵达木骨都束这东非最大的贸易城邦。
朱高煦虽然对地理熟悉,但对这些国外历史并不熟悉。
因此面对未知的航道,郑和选择在忽鲁谟斯派遣战船搜寻情报,而今才获得了较为详细的东非各国地图,并大概标记了各国人口的情况。
这些国家从数万人的木骨都束到数千人的绍纳,能够给舰队提供的补给各不相同,就连饮食习惯也差距很大。
如果无法适应,那舰队将无法抵达昆仑角,更无法派出先遣队前往东洲和北洲。
“如果南边无法支撑,到时候就让崇明卫先返回忽鲁谟斯,与东海卫一起护送千万金银钱币返回锡兰等待我们。”
郑和收起海图并做出一番交代,陈瑄闻言也点头表示同意。
沙哈鲁已经交付了钱币与国书,因此郑和他们才会出现在这里,并将三十二城交还给了沙哈鲁。
之所以说要让崇明卫率领船队返回忽鲁谟斯,与东海卫一起护送钱币前往锡兰,主要是因为郑和他们在抵达昆仑角后,并不打算原路返回,而是在返回麻林地后,便直接跨越小西洋前往锡兰与东海卫汇合。
不过具体情况如何,还是得看看南边的那些小城邦还能不能满足当下他们这一万两千多人的远洋舰队补给。
想到这里,郑和也眺望起了亚丁湾的海平面,直到日上三竿,他才与陈瑄返回了船室。
此后十日,他们偶尔能在海岸边见到一些小集镇,但它们的体量太小,无法满足舰队的补给。
舰队只是略微购买,便将集镇市面上的大部分瓜果蔬菜都购置一空。
郑和在这里雇佣了几名懂得阿拉伯语和南边斯瓦西里、绍纳语的向导,随后便继续南下。
半个月后,他们的舰队成功抵达了木骨都束的北部海域,郑和他们也久违露面的走上了甲板。
“木骨都束国以什么为货币?”
郑和询问一名阿拉伯向导,而这向导则是摆手道:“只要是你们的货币,他们都会接受,他们也使用你们的货币。”
“使用我们的货币?”郑和有些诧异:“他们怎么获得我们货币的?”
“商人带来的。”向导解释着,而郑和也没有多想。
为了以防万一,他便与向导了解一下木骨都束的情况。
不过可惜,木骨都束因为没有什么特别的特产,因此前来此地行商的商人很少,便是郑和他们找的这几个向导都只是在七八年前的木骨都束居住过。
在他们记忆里,木骨都束十分贫穷,除了国家的一些富户会偶尔前往阿丹进行宝石贩卖外,正常情况下一整年都不一定看得到木骨都束的商人。
而且他们土地贫瘠,国家又整体缺水,因此舰队在那里能获得的补给十分有限,就连向导都是建议郑和他们越过木骨都束,直接前往幔巴萨和麻林地获取补给。
不过想了想后,郑和还是决定去木骨都束看看。
“先去看看,如果交流不了就走吧。”
郑和与陈瑄商量,陈瑄闻言也点了点头。
不多时,舰队继续向着木骨都束航行,并在近海的时候便利用望远镜看到了滨海的木骨都束。
“海边的那个院子就是他们的关卡,不过他们十分贪婪,或许会向你们收取高额的关税。”
向导与郑和解释着,郑和闻言颔首道:“只要不要太贵,一些关税也不算什么。”
说着,郑和示意千户官王任率领几十名海军,放下沙船前往木骨都束海关。
王任年纪三旬左右,是郑和这一路上航行中,特意挑选出的将领。
他虽然官职不高,但为人谨慎宽和,并且遵守纪律,因此郑和准备在抵达昆仑角后,让王任率领先遣队前往东洲。
这次让王任前往木骨都束,也算是对他的一个考验。
王任也没有多想,选了三十个弟兄便穿着胸甲前往了木骨都束的海关。
那简陋的海关外是一排石砌的码头,不过这上面只有几十艘具有当地特色的渔船,看模样顶多就是几十料的规模。
王任他们乘坐的沙船足足二百料,是这些渔船的两倍大。
当王任经过渔船的时候,便见到了比南洋昆仑奴还要黑的昆仑人。
他们大多卷发、嘴阔、鼻宽,眼睛隐隐发黄,身材消瘦。
王任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麻木的与王任他们的船只对视,只有不少人会流露出好奇的目光。
向导试图与他们沟通,不过他们一言不发,无奈的向导只能带着王任他们划船登上那简陋码头。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现在进去询问他们关税的价格。”
向导解释着,随后便向着那所谓关卡的简陋石屋走去。
在石屋外游荡着手持长矛,身穿亚麻粗布的百余名兵卒。
他们没有什么甲胄,脚下的鞋子是不知名兽皮做的鞋。
见王任他们上岸,他们也无动于衷,直到石屋里走出了一个大腹便便的矮黑胖子,他们才稍微精神了一些。
向导与那黑胖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王任他们虽然只是身着胸甲,但瞧着这群人没有甲胄,倒也没太多警惕之心。
“这是这里的官员,他说他需要看看我们的船只,然后再定价交税。”
“可以!”王任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兵卒让开道路。
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那黑胖子第一眼就瞧上了他们的甲胄与兵器,直接上手要抢王任身上的胸甲,嘴里还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着什么。
王任把这不足五尺的黑胖子推开,那黑胖子立马生气的叫嚷起来。
“他说他要你们所有人的甲胄。”向导翻译着。
“……”听到这话,王任皱了皱眉:“你告诉他,我们可以等会给他送些甲胄,但现在我们不能脱甲。”
王任的脾气已经算好了,如果是陈佐上岸,这黑胖子敢对他动手,那估计黑胖子的尸体已经在海上飘着了。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向导翻译过后,那黑胖子明显脸色不太好看。
下一秒,他眼前一亮,指着王任又说起了什么来。
“他说他还要你腰间上的那个东西。”向导擦了擦汗,显然觉得这官员十分贪心。
“我腰间上的东西?”王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摸到的却是自己的军籍牌。
新政改制后,千户官的军籍牌都是铜包铁的金色,因此看上去十分唬人。
“这东西不能给他,而且这东西也不过是铜包铁的东西罢了,他要是想要铜钱,我可以给他。”
王任从怀里掏出了一串永乐通宝,起码有一贯。
面对他的举动,那官员连忙跑上前来,将他手里的一贯永乐通宝抢走,拿在手里把玩着,眼神贪婪的看向王任。
他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堆话,向导听后却脸色一变。
“他说什么?”王任感觉到了不对劲,因此询问起了向导,不过这时那向导却支支吾吾了起来。
“他说…他说……额……”
“有话说话!”饶是王任的好脾气,也不由被这黑胖子的贪欲给弄得火冒三丈。
“他说要这样的十贯钱,另外还需要你身后的这群人充作他的奴隶……”
“我入伱娘的!”
听到这句话,王任脸色阴沉,身后的海军兵卒直接骂了出来。
瞧见他们居然敢叫骂,那黑胖子立马吹响了口哨,庭院内的百余名兵卒一拥而上。
他们没有对峙,而是直接选择动手。
如果不是王任拉了一把那个向导,估计他就交代在这里了。
“我早说了不要来这里,他们都是野蛮人!”
向导被吓了一跳,王任身后的明军则是在瞬间结阵。
“给老子动手!”
王任甩开向导,拔刀便冲了上去。
木骨都束士兵的长矛无非就是木杆,尽管王任一行人没有携带长枪,但仅凭腰刀木盾也足够抵御他们的进攻。
不过随着他们将手中长矛投掷,几个倒霉的明军便因为仅身穿胸甲而被刺伤了手臂或大腿。
与此同时,木骨都束的士兵吹响了口哨,庭院里立马就有人点燃了狼烟。
“先撤!”
瞧见这一幕,王任下令且战且退,众人纷纷跳回船上,并一刀砍断了绑在木桩上的绳索。
没有了固定的绳子,沙船开始飘向海上,而木骨都束的士兵们则是不断投掷长矛,明军木盾不可挡,受伤者不在少数。
“回军!”
王任气得火冒三丈,便是他这般人物,也在刚才的交战中被刺破了手臂。
“还好,没有淬毒!”
向导检查了落在船上的长矛,庆幸长矛上没有淬毒,而跟着明军跳上船的几个木骨都束士兵也被明军手刃,尸首抛入海中。
其余人没有贸然追击,只是在岸上用弓箭和长矛威胁王任他们。
自下西洋以来,除了在锡兰有些狼狈外,王任还未曾这般狼狈。
此时此刻,饶是被军中称为“木愣子”的他也不由得想着报复回来。
很快,他率领受伤的明军撤向舰队,而舰队甲板上的郑和也看到了他们的狼狈模样。
“怎么回事?”
“受伤了,肯定是被伏击了!”
“娘地!敢打我们的人!”
一时间,甲板上许多将领骂声一片,倒是陈瑄稳重道:“先听听事情原委。”
“靠上去,接他们上船。”郑和也脸色难看的给出军令。
很快,舰队向王任他们靠拢,并放下船梯,将他们接上了甲板。
“正使、侯爷,这群昆仑奴欺人太甚!”
回到甲板,王任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郑和与王瑄黑着脸听完了所有,将领们则是直接叫骂:
“就应该穿重甲去,如果穿着重甲,便是来几百人也能砍杀!”
“娘地,说这么多管卵用,郑和、侯爷,咱们出兵吧!”
“出兵!”
一时间,将领们的声音在郑和耳边回荡,而坐船桅杆上的观测手也吹响了木哨。
“哔哔——”
木哨声响起,郑和立马走到船舷处,用望远镜看向了木骨都束的海关。
只见那里聚集了乌压压一片人,而郑和见状也开口道:“这里距离岸上多远?”
“大约三里!”观测员大声回应,郑和不假思索道:“前进一里!”
刚才他已经看过王任走的位置了,不得不说摩加迪沙的水域还不错,起码不至于舰队搁浅。
“哔哔——”
在郑和的军令下,舰队群开始向着木骨都束的近海挺进,而这也给岸上的木骨都束士兵带来了骚动。
海上的渔船纷纷逃回岸上,海关的狼烟也越来越大,岸上的人数越来越多。
随着时间推移,两字时后郑和他们距离海关已经不足二里。
见状,郑和果断下令:“定射装填,目标木骨都束,距离二里,试射一轮,给我打光一个基数!”
尽管舰队的火药不是那么的充足,可这口气郑和也咽不下去。
“得令!!”
得到军令,诸将开始忙碌起来,海上十余艘宝船与三十余艘战船开始拉满舵,将船舷的防水板拉开,亮出了黑洞洞的炮口。
“全体都有,预备……点火!”
伴随着船舱内的百户官下令,炮手纷纷点燃引线,在引线燃烧的“嗤嗤”声中,所有人等来了那发泄式的炮声。
“轰轰轰轰——”
硝烟与炮声出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由于舰炮威力巨大,加上距离并不遥远,所以几乎在岸上木骨都束士兵听到炮声慌乱的第一时间,二十斤的沉重炮弹便砸入了人堆里。
“额啊!!!”
不管语言是否相同,可惨叫声是一样的。
二十斤的花岗岩炮弹在如此距离发射打出,仅仅一瞬间便砸穿了十数人,残肢断臂飞溅一地。
无需瞄准,那密集的人堆就是最好的靶子。
近千门火炮发作,那聚集起来的人堆几乎在一瞬间便被当场打死四分之一,剩下的人不是被吓到瘫软在地,便是被吓疯般的往身后狂奔。
“探查是否有礁石,若是没有,舰队推进,继续给我炮击木骨都束!”
眼看一轮炮击便得到如此成果,郑和连忙下令进军。
在他的军令下,沙船被放下,在近海找出了一条安全的航道,而舰队的火炮在此期间也未曾停歇,一边前进,一边炮击。
木骨都束国居住石屋,但这些石屋并不牢靠。
面对从天而降的二十斤花岗岩石弹,这些房屋往往挨上两次便会彻底坍塌。
一时间,整个木骨都束国乱作一团,所有人四下奔走,躲避着那从天而降的石头,都认为这是来自天神的惩罚。
至于造成这一切的那个黑胖子则是躲入了海关之中。
不过他的下场早已注定,因为海关的石屋是被重点关照的对象。
面对十数枚石弹的砸来,那石屋被击垮为废墟,将这黑胖子彻底活埋。
“王任!”
“末将在!”
瞧见海关被击垮,郑和头也不回的喊出王任姓名,并黑着脸色下令道:“命你率领本部千户进行登陆,把罪魁祸首给我找到!”
“末将领命!”虽然受了点伤,但憋了一肚子火的王任在经过简单处理后已经没了大碍。
他早早披上了重甲,如今郑和军令下达,他也不再犹豫,率领本部千户乘坐沙船向码头驶去。
眼看他们远去,郑和也下令停止炮击。
很快,那笼罩着木骨都束的“雷声”消失,许多木骨都束国人都跪在街道上,满身灰尘的向上天请罪。
不过他们请来的不是上天的宽恕,而是已经登陆木骨都束的上千披甲明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