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显微镜下的太平镇 > 第163章 冤家路窄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龙都大学就在看江公园的左边,看江公园就在龙都大学的右边。

一九六八年四月,一群不速之客陆续来到看江公园,他们蜷缩在各个角落。

首批流亡者没有引起省、市政府的注意,而大多数人在龙都无亲可投,在饥渴的打击下,一个又一个倒下去,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

附近的居民和龙都大学的学生发现这一情况后,自发地送去了米饭和开水,将未曾咽气的流亡者们从阎罗殿拉了回来。

东川全省各地,几十上百万流亡大军迅速涌进省城龙都,省革筹的首脑立即作出了紧急部署:机关单位,政府部门,学校,工矿业等地方立即成立接待站。

省军区,龙都警备司令部立即派出解放军在各处筹建伙食团,解决流亡大军的吃饭住宿问题。这是一次声势浩大的大逃亡!

在龙都大学二o八房间地板一张草席上,昏睡了数个小时的柳青青在日落之时醒了过来,他揉着朦胧睡眼,自言自语地说:“这是啥地方,我怎么睡这里?花正芳呢?”

“听,醒过来第一句就问花正芳,也就是你那弟媳!”贾仁慈干笑着对柳青青的大哥柳报国说。

“青青,你吓死哥了,你一觉睡得太久了!”正在龙都大学上学的哥哥柳报国端着一碗粥站在他面前。

柳青青这才知道他已经到了龙都大学,他接过哥哥手中的碗,一口气喝完,脑中便浮现了这几天犹如半个世纪的艰辛历程——

在黑庙学校门口,柳青青倔强地等了一个多钟头,仍然不见花正芳的影子,当人流绝源的时候,他看见了越里区工农联盟人员——供销社的余光前和候代富。

他们昨天就扔了老掉牙的七九步枪,躲在人群后面逃命。

“三号在哪里,候代富?”柳青青急急地问。

“我们三分部的人昨天下午就被打散了,就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侯代富“嘿嘿”一笑:“管他妈的,本钱还在!”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高个子,一笑就满口金牙,他说的本钱就是他的老命。

“日他妈,不是我们不如他们英雄,老子们的武器太落后了,”四十多岁的矮个子余光前说:“我们用的全都是老掉牙的三八式、中正式,对方那些龟儿子尽是转盘八一五,最差的都是苏式,我们不败才怪!”

候代富掏出一包烟撒了众人,自己点燃吸一口,道:“咱们盟友,东川省第二大城市双庆市的工农联盟反倒底算厉害吧,听说他们十五万人马都已向省城龙都溃退,我们金城、武池县几千人岂能螳臂当车?”

几人各自谈了一下对局势的看法,最后大家都毫无意外的选择了三十六计当中的逃为大计。

当然,在他们看来,只是革命战略的一次大撤退。

经过层层分析,他们一致决定先向地区首脑城市水城撤退。

水城地处嘉陵江畔,作为地区首脑城市,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交通都十分便宜。

他们选择交通发达的水城,绝不是为了“背水一战”,而是为下次的逃亡做好准备。

他们十分幸运的爬上了一辆开往水城的汽车。

黑庙至水城五十多公里,一路几经折腾,到傍晚才到达。

嘉陵江畔人山人海,往来的汽船、木船几十只,人们仍然担心过不了江,竞相争渡。

为了自身的安全,竹节去地区石油公司投奔他幺舅去了,竹节幺舅是对方派别贫司的一个小头目,此去犹如钻进了保险箱。

候代富和余光前准备充分,有工作证和介绍信,理直气壮地住进了水城市最大的团结旅馆。

只是柳青青和贾仁慈两人还在路灯下徘徊,柳青青皱着眉道:“怎么办?我们没介绍信,城里显然是不安全的,我建议去野外的麦田睡。”

贾仁慈没有立即回答,他搔了几次头才向柳青青,“我看我们还是分头找住宿,咱们一起目标太大,为了避免被一网打尽,我们还是化整为零吧。”

贾仁慈的化整为零很简单,他主动说城东麦地离城近危险大他去,城西不但离城远,而且麦地长得也比城东茂盛,就建议柳青青去。

柳青青看了他一眼,不由称赞道:“还是贾参谋考虑得仔细,好嘛,咱风头露宿,明天一早再见!”

柳青青说完就往城东走,边走边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老子就去麦地睡他妈一夜!”

昏黄的路灯下,柳青青走着走着突然和一个神色紧张的男青年撞了一个满怀。

柳青青见撞了人家,赶忙连说声对不起,一边说一边弯下腰拾起男青年掉在地下的一张小纸,居然是一张团结旅馆的住宿票。

他把住宿票递到男青年手里,男青年就慌慌张张地向团结旅馆走去,柳青青眼睛一转,便不露声色地跟在后面。

“服务员,请你退两个人的号!”男青年对服务员说。

“不退,规定了的不能退!”窗口里头的姑娘冷冰冰的说。

柳青青一丝也没有犹豫,他上前拉了男青年到旅馆外面:“把票卖给我吧,听口音你是武池人,我是金城县的。”

男青年看了柳青青一阵:“哎,看来你也是逃亡的,”他左顾右盼后悄悄说:“我是武池一中的学生,我们原本共三人,其中一个是我们学校工农’的武卫中队长。她与我另一个男同学刚上岸,就被对方派盯上了,对方人多,他俩无法脱身,于是她就拉响了腰上的一颗手榴弹……”

说到这里,男青年哭了,他说:“幸亏我提前上岸奉命写住宿,才逃脱过这一劫!”

柳青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革命就有流血,革命就有牺牲,请节哀顺便!”

接着他把自己的情况简略地述说了一遍,那男青年听到青青现在还没有地方住宿,于是十分慷慨地把两张团结旅馆的住宿票塞在他手里:“我在失去同学的时候第一个就遇上了你,也算我们有缘,这两张住宿票我现在也用不着了,你拿着快快去找你的那位朋友,麦地比旅馆更危险。”

柳青青感激地点点头,从身上掏出一元五毛钱硬塞在男青年手里,然后朝城西跑去找贾仁慈。

在黑夜里寻找了一个小时,哪里有贾仁慈的影子,柳青青只好回到旅馆。

木楼,偌大的一间屋里至少二十个铺床,柳青青找到自己的床位,没有躺下,而是坐在床沿抽起了烟。

抽着抽着,柳青青就看见一个诡诡祟祟的人影走了进来,他定眼望去,却发现此人便是贾仁慈。

更为搞笑的是,贾仁慈的床铺居然就在柳青青旁边。

此时,他外出上完厕所回来。

在昏暗的灯光下,贾仁慈一下子躺在了床上,然后又一下子弹了起来,他看见了一脸迷惑的柳青青。

“你……你怎么也在这里?莫非你在金门公社的时候也找人搞了一张证明?”贾仁慈小声惊叫了起来。

贾仁慈这一发问让柳青青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这个狡猾的贾仁慈先前就独自开好了证明。

柳青青白了贾仁慈一个眼,冷声道:“你真会算!”

贾仁慈皮脸肉不笑的小声应了句“咱们彼此彼此吧”,然后从床上站起来坐在柳青青的床沿,把嘴附在柳青青的耳朵旁小声道:

“真是冤家路窄!”柳青青眼睛一翻,瞪着贾仁慈,怒声道:“什么冤家路窄?你的意思说我就应该去睡麦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贾仁慈的嘴呶了呶对面,低声道:“青青,你看对面床铺戴口罩那人,是不是先前我们大队的工作组组长黎克佳?我一踏进这个房间,就发现他的眼睛一直跟着我打转。”

“为人莫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柳青青回应了贾仁慈一句,然后朝对面望去。

虽然那人戴一个大口罩,但柳青青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的确是黎克佳。

“听说他现在是水城市木头县升中公社的副社长——”柳青青冷笑一声,继续道:

“但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说不定他也是被人整得想外逃,不然用一块严实的口罩堵住自己的呼吸这又何苦?”

“嗯,对!”贾仁慈使劲点了点头。

他心里也愿意这样想,如果此时的黎克佳不是被人整,如果此时的黎克佳是自由人,那么,此时应该被整的人就是自己了。

贾仁慈太了解黎克佳了,睚眦必报,而此时自己就在别人的地盘。

柳青青看了看贾仁慈,指桑骂槐道:“那叫作贼心虚,作贼心虚知道吗?”

说完就和衣躺在床上,连鞋也没脱。

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一个好处就是逃跑起来方便。

柳青青身正不怕影子歪,倒在床上就进入了梦乡,而贾仁慈整晚都未睡着,总感觉有人抡起铁锤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