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最开始是从一件人口失踪案开始的。
去年的时候有外地的一对老夫妻报警,说他们的女儿,在来到蒲城工作之后,失联了。
他们女儿十九岁,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家里穷,她自己也不想再念书了,便出门打工。
最开始在家乡本地,后来不知道听什么人说,蒲城这边有比较好的工作机会。
就和同乡的另一个女孩子,一起坐火车来了蒲城。
最开始,她和父母说的,在做销售的工作。
父母都是农民,对她说的这些也不太懂。
可女儿不仅说自己够花,还每个月往家里,转回一些钱来。
父母便以为她过的还不错,这样大概持续了大半年的时间,可后来,父母却突然联系不上女儿了,无论是打电话,发微信。
都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父母在家里着急,却不知道怎么办。
后来在外打工的大儿子,知道这件事后,匆忙赶了回来,发现的确联系不上妹妹后,才去了当地的派出所报警。
去年此事,并没有报到市局这边。
而是当做普通的人口失踪案来处理。
按照当时和她一起来蒲城打工的小姐妹的说法,也不一定是失踪。
“她不想再给家里寄钱了。后来跟一个男人谈恋爱了,就跟那男人走了呗。”
片区警察上门的时候,原本和她住在一起的姑娘,轻描淡写的说。
“咋可能!妮儿最孝顺嘞!我和她爸也没死乞白赖管她要钱啊!她给不给都行,我们还怕她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呢,咋能逼着她给钱呢?”
女孩母亲愁眉不展可又提供不出来,女孩儿的确是出危险,失踪的证据。
今年再把这桩报案连带出来,是因为一次娱乐场所抽检。
缉毒的早就有线报,说那里可能有违法行为。
这次去虽然算抓个正着,可也只是零散的,上面的上线还不知道是什么渠道。
涉毒方面一向抓的非常严格,只要发现蛛丝马迹,就要追查到底。
绝不允许这害人的东西,危害人民群众。
缉毒处那边忙的马不停蹄,重案这边也要打好辅助。
将娱乐场所所有相关人员扣押审问,其中一个陪酒的姑娘,正是去年那桩失踪案,失踪女孩子的同乡室友。
负责审讯的警员心细,查这姑娘户籍的时候,在公安内部网进行检索。
发现她去年的时候,为失踪案做过的口供。
和毒品沾上边儿,百分之百没有好事。
那警员心思一动,开口提了那桩失踪案。
结果这姑娘,神色一下子就慌张起来,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一看就有所隐瞒……
失踪案便转手,到重案这边。
靳树禾翻看着去年的档案:“她们是被骗来的?”
“不一定。”
陈少康摇摇头:“有可能是被骗的,也有可能是觉得这行来钱快,自愿失足。”
“那……如果她们真的参与其中,分辨出来是否被骗,会对判刑结果有影响?”靳树禾皱起眉。
“这要根据涉案情节深浅,交代罪行时候的态度,等等很多因素有关。”秦文看靳树禾神色不太好看。
靳树禾记得,在自己年纪不大时,春姨有一段时间,便是在会所做招待。
靳树禾那个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有一段时间,春姨显得非常害怕。
一天晚上回来时,整个人狼狈异常,头上胳膊上腿上,都流着血,像是被追赶时跌倒造成的伤口。
当天晚上,她便把靳树禾送去了张姨家,过了小半个月,才接他回来。
后来靳树禾听她偶尔提起那件事时:“要不是我跑得快,指不定被他们逼着做什么呢!可能都活不到今天……”她一直是这么感慨的。
靳树禾也不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在审问时,和她同乡的这个姓康的姑娘,什么都不肯说。
“我什么都没干!我说的都是实话!她在哪儿?我怎么知道……说不定现在早就在别的城市,跟那个男人结婚了呢!”
靳树禾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她在说谎。
他在桌子底下碰了碰吴副队的腿。
吴祁东点点头。
“是不是有人对你的人身安全进行威胁?”吴祁东问道。
“你现在在市局,在公安人员的保护下,人身安全不会被任何人威胁。如果你知道什么,或者参与了什么,最好尽快说出来,这才是对你最有利的。”吴祁东语气坚定。
可那姑娘依然什么也没说。
并没有确切犯罪事实的,公安机关不得控制超过二十四小时,她坚持什么也不知道,只能放她走。
靳树禾送她到市局门口,几乎一晚上没有休息的姑娘,神色异常憔悴。
她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站在阳光下一般,眼睛紧紧地眯着,抬手去挡阳光射线。
靳树禾看到她一抬胳膊,衣袖从胳膊上滑落。
露出皮肤上不少伤疤,有的像是割伤,有的是成片的圆形伤痕,靳树禾觉得那像是烟头烫出来的……
靳树禾仅扫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并未引起对方的注意。
女孩头发蓬乱,哈欠连天,溜着路边阴影有些踉跄地离开了。
“她是不是……”
“不是。”
靳树禾还没问完,秦文就摇头否定了:“昨天抓回来的,好几个犯瘾的,你没见过可以去缉毒那儿见识见识,看一眼就知道那玩意儿有多害人了。”
靳树禾上楼去缉毒,站在审讯室外面,就见到里面有个人在地上打滚儿。
缉毒那边的警员见怪不怪 眼睛都不眨一下,抓起来把人按在椅子上继续审。
“怎么样,有进展吗?”缉毒的何副处拍拍靳树禾的肩膀。
“还没有,您这边呢?”
“还没审完呢,说不定是条大鱼,你下去时跟你们谢队说一声,借俩人过来跟着盯梢。”
“好。”
这种事,一般都是可着年轻的来,靳树禾和齐思朗两个被抓壮丁,还能学点东西。
“又忙起来了?”
陆梨阮说话的时候,自己都没察觉到其中的一点失落。
家里有两个人的时候,总是比自己一个人在家更温馨一些。
尤其靳树禾从来不惹人烦,还能让她找点乐子……
靳树禾的确是察觉到,这些日子梨阮姐好像更喜欢逗自己了。
可也没想过,原因在于他那天晚上忘掉的事情。
“嗯,今天晚上不能回去了。”
“那明天晚上呢?”
“不知道呢。”
“啊?小禾现在好忙啊~我一个人在家好没意思啊~”
“我……”靳树禾有点愧疚起来,同时又心中升起一股满足感。
梨阮姐,想我了!
梨阮姐喜欢和我待在一起,我能让梨阮姐觉得高兴!
“对不起。”
陆梨阮随口闲说了一句,没想到他还道歉了,急忙正经些:“我逗你玩儿呢!你好好工作,不要在上班的时候分心。注意安全,知道吗?一定每次都要平平安安的回家。”
“嗯。”
靳树禾当时随口保证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两天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原本只是监视任务。
可当另一个监视点,抓到可疑人员审讯后,整个缉毒处都紧张了起来。
这次好像真的……钓着大的了!
是他们已经查了两年多,蒲城最大的贩毒链,对方狡猾的很,谨慎到甚至线上联系都用的是暗语。
甚至于大部分的交易都不在网络上保有证据记录,抓到些小喽啰,也都没线索再往上追查。
“保持高度警惕。这伙人心狠手辣,我们曾经有一个卧底就折在里面了。”
何副处开会的时候,脸色严肃,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说到最后时,语气发狠。
“这次绝对不能让他们再逃脱了!”
更多从各组借调的警员开始轮流进行蹲守。
靳树禾他们在连轴工作了三天后,被吴祁东撵去歇着。
“搁车里都待臭了,该回家睡一觉睡一觉,精神饱满了再来!”
靳树禾在单位放的三套衣服,也正好都穿完了。
他背着个大包从市局出来时,是快到半夜一点的时间。
这个时候公共交通早就停了,,马路上的车都很少。
市局离家也不算非常远,靳树禾在路边儿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准备骑回去。
在车里窝了好几天,身上的骨头都紧了,正好松泛活动一下。
可刚骑出去不远,靳树禾就发现不对,他在自行车车道上骑车。
旁边的机动车道上,有一辆白车贴靠在距离马路边,近的不正常的。
不仅如此,速度也不快。像是匀速跟在进靳树禾的旁边。
这个时间,马路上空荡荡的,它这种车速就显得十分刻意。
靳树禾不动声色,又向里面骑一骑,和机动车道保持最远的距离。
等过了一处转弯,靳树禾突然发力,加快速度,朝前冲出一大截。
那辆白车紧随着他,也加快了速度。
在靳树禾一脚停车后,他冲到了靳树禾的前面。
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对方肆无忌惮地,居然也慢悠悠地把车速放到最慢。
好像就在等着靳树禾,再次和它平齐一般。
这条路上车更少了,白车用了防窥车窗,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靳树禾看了一眼车牌,就那么大喇喇地暴露着,好像丝毫不在意被人记住。
路上虽然空旷,可城市里的监控系统是24小时,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着的。
靳树禾知道,他们不会现在贸然对自己做什么。
这种跟踪,更像一种示威恐吓。
他自己并不害怕。
可……他不能回家。
他不能被人跟回住的地方,不能把危险带回去。
梨阮姐还在家里。
靳树禾速度骑的很快,耳畔掠过的风,让他刚才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他并没有再停下,也没有刻意地,想甩掉继续跟在身侧的那辆车。
这一场景颇为诡异,即便靳树禾现在让单位的同事赶过来,也没有用。
对方并没有过激的举动。
甚至连对方是在跟踪他的证据,也不算明确。
晚上的马路你能走,他们自然也能走。
他们就是这样肆无忌惮地恶心人。
靳树禾最近开始上手开车,市局周边的一些路,他记得是七七八八。
察觉到被跟踪后,靳树禾不动声色的拐了好些个弯儿。
最终顺着另外一条路,从对面的方向,重新骑回了市局门口,兜了个大圈子。
他下车关锁,动作不急不缓。
眼睛的余光瞥见,那辆车发觉他又回到市局后,一脚油门儿,消失在了夜色里。
“怎么又回来了?”
吴祁东还没走,在走廊上撞见靳树禾。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他察觉到不对,追问道。
靳树禾平静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艹他大爷的!”吴祁东一把将保温杯砸在桌子上:“真是骑头上来了!”
“老何呢?大文,去!跟老何说一声,这是专盯咱们这儿年纪小的开刀呢!跟老子玩这套!”
吴祁东拍拍靳树禾肩膀:“别怕,没事儿了。”
“我没怕。”靳树禾报出车牌号,让技术去查。
查出来果然是套牌的车子。
“追踪吗吴副队?”
“不用了,他们就是来示威挑衅的,追这辆车没有意义,继续盯着,既然他们有动作了,就证明我们都方向是对的,他们也急了!”
“副队……”靳树禾从电脑前站直身子。
“我家里会不会有危险,我是应该回去还是……”
靳树禾刚才那一瞬间做出的决定,现在再去想,他无比想马上回家,守在梨阮姐的身边。
可理智告诉他,他刚刚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
吴祁东点点头,明白他说的意思:“放心,会让警员过去查看的。不光是你的家人,组里参与到这次案件内的,都会让管片派出所的民警去留意的。”
“你刚刚做的很好,反应迅速,也没有自乱阵脚,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吴祁东明白他的顾虑。
也知晓他现在,心中一定非常挣扎。
这也几乎是每一个,做他们这一行的有过的顾虑,而且这顾虑会一直存在……
楼上缉毒处的,连成家的都没几个,了解到此中的黑暗后,他们不愿意让身边的人,跟着自己遇到危险。
这种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是没有人性的,恶与疯狂,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靳树禾一直到刚才,情绪都非常稳定。
直到他拨通梨阮的电话时,点了好几下键盘,都按错了,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有点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