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树禾进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呢,就听见后面有人讲究自己。
刚工作的时候,靳树禾还担心自己的性格,能不能融入其中。
毕竟重案组里的各位,在一起工作了很长时间,好像一个完整的整体,而自己又不是擅长社交的性格。
但真正相处起来,发现各位虽然都有个性,工作的时候也一个一个都很拼命三郎,可工作的氛围,倒不是很严肃。
用谢队和吴副队开会的话说:咱们工作性质都这么严肃了,正经的工作态度肯定也要严肃,如果日常中再那么严肃的话,崩得太紧了!
这话的意思是安慰他们两个新人,不用紧张。
“陈哥!可以了可以了!”靳树禾抱着从打印机打出来的资料,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要听!我要听!”齐思朗刚才没和他们在一起。
刚去技术部那边跟着又去看了监控,现在无聊透了。
“人家小姑娘看着一点儿都不信,问他:帅哥,你多大啊?真的结婚了吗?”
“然后呢?”秦文也好信儿起来,他看见靳树禾脸上,露出一种尴尬的神色,顿觉后面的故事肯定好玩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明康自己也乐了:“树禾板着脸跟人家说:同学,我已经三十岁了,我只是脸长的年轻。”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办公室里面顿时欢声笑语起来,将靳树禾的尴尬,当成是他们的提神剂。
“我……”靳树禾企图打断他们,但未遂。
“哎!你真结婚了啊?”齐思朗凑过来,也好信儿地询问。
重案组这一个办公室里面,单身的一大半儿,当发现其中有人有另一半儿的时候,总是莫名有些兴奋。
老光棍秦文瞧了瞧靳树禾的脸色,他是已经提前知道一些。
“没有。”
“他结啥!他今年才到法定结婚年龄!”陈明康嗤了一声。
“哦。”
见话题没什么挖掘的深度,众人也就各做各的了。
靳树禾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不太喜欢自己的私生活被人讨论。
也可能是……因为他自己现在都很混乱,求而不得。
甚至是都不敢求。
“文哥!看看这个!”
靳树禾翻着一页资料,神色严肃起来。
“董洪成实验室有一个姓刘的研究生,前年自杀未遂,现在已经退学了,说是自己精神上出现了问题。”
“哦?精神问题,都念到研究生了,怎么才发现有精神问题啊?” 秦文凑过来。
“还有什么?”
“没有什么细节,只是粗略地提了一句,但我觉得这里面……应该有问题。”靳树禾抓紧翻着其他的资料。
“既然发现问题,就去调查,咱们就是不能放过一点可疑的地方。”
“走!”秦文抓起外套:“去那个研究生家里问问。”
靳树禾站起身,随着他一同出门。
等敲开门后,听说是警察,一对看起来六十岁上下的夫妻,神色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们。
秦文在靳树禾后腰上捅了一下,示意由他来开口。
“请问……”
靳树禾问完问题后,就见那位母亲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了:“姓董的怎么了?”
“涉及案件保密,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就是他,他把我的孩子逼死了!”
“死……死了?您是说您儿子……”
“对!”
“不是自杀未遂吗?”
“他后来又自杀了!他说他的书白念了!他的人生也没有希望了!他说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只能任人欺负,都是因为那个姓董的!”母亲瞬间激动起来,哭喊到几乎破音。
离开刘家后,两个人都神色凝重。
那位母亲刚才崩溃了,父亲把妻子扶回卧室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和他们做了讲述。
“我和他妈都文化程度不高,孩子自己正气,他学的做的那些啊……我们也都不明白,但总能听他念叨,他那个导师欺负人,他们学校还有其他人也欺负他,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走上了绝路。”
“警察同志,我们的孩子的确是自杀的,所以……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调查什么,但这个姓董的绝对不是好人,你们要能真的调查他,麻烦你们调查得仔细些。”
坐上车,靳树禾眉头皱着。
“怎么,这就难受了?”
秦文上次带着齐思朗去走访,齐思朗还没靳树禾大方呢,和关联人说话有些支吾,对方态度稍微强硬起来,他就下意识退。
但这也是人之常情。
靳树禾比他强不少,这孩子有自己的问话思维逻辑,不被对方牵着走,对于自己想知道的,不管对方是什么态度,都坚持问到底。
就是问话技巧死板,不知道变通,这样子碰到有心眼子的或是有情绪的相关人员,沟通效率会降低很多。
“没有,我是觉得,如果他真的这样,那为什么我们去学校走访的时候,没有人和我们说呢?”
“估计是都有自己的顾虑吧,董洪成这种手里面握着学生前程的导师,下面的学生为了保护自己,可能也不会多说什么吧。”
“他们不说不行,咱们还得问!”秦文踩了脚油门。
“这样,把他们放在一起他们抱团什么也不说,就把他们叫来警局配合询问,单独一个人一个人地问。”
“是。”
靳树禾回到办公室后,就着手叫那些学生过来。
“这样的话……如果情况属实,也要考虑仇杀的可能。”
吴副队听了靳树禾的话,点点头。
查监控那边依然是没有什么头绪,董洪成名下的车,好端端地停在他们家车库里,显然,他不是自己开车到案发地的,那是谁送他来的呢?
那些学生一个个,好像统一好口径一样,都推脱说学校的事情太多了,腾不出时间来。
靳树禾不管那么多,如果他们不愿意自己来,那就上门去他们家中询问,或者再去学校找他们。
配合警方调查刑事凶杀案件,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责任。
“你和思朗分别询问,抓住几个问题,一定要问出实话来。”秦文有意锻炼他俩。
学生比起社会上的人士,相对是更单纯的个体,尤其是他们这种象牙塔里面,整日最大的事情便是学术实验的。
进到警局后,明显紧张拘束起来,靳树禾光是看他们的神色,就知道他们一定是有所隐瞒……
“请问……我们是需要负责任吗?”有个女生坐在靳树禾对面,怯生生地询问。
“请你来只是为了协助调查,如果你与案件没有关系,自然是不需要负责任的。”靳树禾公事公办,滴水不漏。
“讲讲你的导师董洪成吧。”
女生在这种环境下,被靳树禾看着,很快就开口了。
剩下几个学生的情况也差不多,除了他们那个大师兄。
“我和学弟学妹们对导师的其他都不了解,你说的那个自杀的师兄,他退学的时候,不仅是我,其他的学弟学妹大部分也都没有来到导师的实验室,我们怎么能知道内情呢?”
“你的学弟学妹们刚才说……”靳树禾将问询笔录往他面前推了推。
对面看完后,终于背松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其实不敢说,因为我们要毕业 ,我们要成果,警官,我们这个专业就业的范围没有那么广。”
“里面能说的上话的大佬,彼此也都是认识的,董教授要是……要是存心说上我们几句,我们以后的路,就不好走了。”
这位学长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靳树禾眼见他眼睛下明显的黑眼圈。
“是我不让他们说实话的……都是我的责任,我不想他们因为这事儿,以后受到影响,能出国继续读书的毕竟是少数,他们大部分还是要在国内发展的。”
“今天就先问到这儿吧,你先回去吧,如果有需要,我会再联系你的。”靳树禾合上本子,站起身送他出去。
齐思朗那边情况也差不多。
据学生所说,这位董教授,存在着实验数据造假,压榨学生劳动力,以毕业为要挟,抢夺学生研究成果等问题。
“你说……他们学校知道不知道?”齐思朗问道。
靳树禾摇摇头:“这些是次要,我们现在要弄明白,谁可能在这些事情中,仇恨的程度到可以杀人的地步。”
案件的调查渐渐有了方向。
“出国……”靳树禾转着笔,坐在位置上,心里琢磨着这个词,总觉得有点儿用。
“走啊!去食堂!”秦文拍了他一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能按时吃饭的时候,就得好好吃饭!”
靳树禾跟着他起身。
“嚯!你这埋汰的!”秦文看着他小腿一下脏兮兮的裤子:“走访的时候没注意,你这咋不换换?”
“你现在可是我们重案组的门面啊!”秦文嘚嘚瑟瑟的。
“没带换的衣服。”靳树禾无奈。
“我没你高,我裤子你也穿不了啊。”
“没事,我再……忍忍。”
靳树禾是个相当爱干净的人,家里他都收拾的一尘不染,工作上他绝不矫情,但现在反应过来,顿时有些难受。
吃饭的间隙,他还拍了自己的裤子,给梨阮姐撒娇。
“啊,好脏。”陆梨阮回复得很快。
“没办法,这是我努力工作的证明~”靳树禾一只手拿着筷子,一只手拿着手机,目不转睛。
“那你回来换件衣服吧。”
“今天不行,今天本来也该是我值班。”
案子在紧迫追查中,不管值班不值班,他们都几乎不能离岗。
“那……我给你送一套过去吧?”陆梨阮此时坐在店里,认真提议。
原来这孩子校服脏了他都受不了,冬天晚上把校服洗了,即使甩干第二天早上也潮乎乎的。
陆梨阮后来想了个办法,甩完后打开浴室里的大浴霸灯,烤上一个小时,基本就干得差不多了。
现在让他穿着脏衣服,他肯定很不舒服。陆梨阮早就了解他到很多小细节上。
“不用了吧。”
靳树禾发了这条消息,可心却“砰砰”跳。
不是因为干净的衣服,而是梨阮姐心里有自己……她关心照顾着自己,光是这一点,就让靳树禾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想让梨阮姐来。
又不想麻烦梨阮姐来。
“没关系,你把定位发给我,我从学校回家就过去。”
“食堂吃得好吗?用不用我做点宵夜给你带过去?”
“不用不用了,梨阮姐。”
一想到你要为了我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文总觉得靳树禾吃了饭,工作时嘴角都是扬着的。
“你咋了?”
“嗯?”
“你工作这么开心啊?”
“是啊,一想到要工作,我就浑身是劲儿。”靳树禾学着他的调调开玩笑,随口道。
秦文:……
又干疯一个?
虽然靳树禾说不用,但陆梨阮回家后,还是拿了几个饭盒,做了几道宵夜。
晚上八点多,靳树禾手机铃声响起时,他猛地站了起来。
吓了一旁的齐思朗一跳
“你干嘛啊你?”
“我家里人给我送衣服来了,我下去接一下。”
留下这么一句,靳树禾就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留下办公室里几个人面面相觑。
“他……妈?还是他女朋友?”齐思朗迟疑着问。
“管你啥事!干你的活儿!”重案今天才回来,出差去外地办追逃手续的大姑奶奶郝璐,敲着他脑壳。
夜晚的市局院子很安静,隔十几米一个的立灯光晕将影子拉得很长。
靳树禾听得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王叔!”他跟门卫处的打招呼,眼睛却只往外面看去。
“找啥呢?”
“有人来给我送东西。”靳树禾没看见陆梨阮的身影。
“哦!一个小姑娘是吧!她说在外面等人呢!是找你啊……”话音还没落,就见靳树禾长腿一跨,人已经在几步之外了。
外面路上的光线就明亮了许多,靳树禾一眼便看见,坐在路障石球上的梨阮姐。
她面向着马路,正有些无聊地晃着腿,头发披散下来,在夜风中飘动。
明明才两天没见,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靳树禾觉得自己非常,非常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