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树禾也没有想过去问,因为这与他没有关系,对于春姨来说,自己是一个随时都想摆脱的包袱。
只不过因为实在是没有人接手,不得已,狠不下心来直接扔掉。
靳树禾不知道变故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也完全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只能等着。
等到时候,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陆梨阮不知道少年最近的心事,但她感觉,这孩子总是忧心忡忡的,虽然他努力不表现出来,但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怎么能把自己伪装的滴水不漏呢?
陆梨阮也做不了别的,只能尽自己所能,在接触到他的时候,为他多做一些。
同时,陆梨阮也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因为有这孩子的加入,而变得更加饱满起来,她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习惯了只考虑自己,习惯了独处,现在偶尔需要为别人考虑,陆梨阮并不觉得是负担,反而有种满足感。
她对那孩子,似乎莫名担负起一些责任,虽然陆梨阮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做好。
自己受过别人的关怀与爱,知道那是什么感觉,陆梨阮想让这孩子也能体会到,给他不幸磨难的年岁带去一点温暖。
这天两人回来的早些,本来约了重新粉刷墙面的师傅,结果师傅临时有事,只得改约在下礼拜。
回来的路上,从地铁口一出来,雨水便随风打了他们俩人一身。
陆梨阮看了看雨量,最后花费十五块巨款,买了一把地铁口卖的破烂透明伞,打开后小得让人想笑……
靳树禾非常自然地接过伞柄:“走吧梨阮姐,没有要下小的感觉……”
陆梨阮把装了平板电脑的包抱在身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帆布面鞋子,又看了看路上的积水,叹了口气:“走吧。”
走到马路边时,陆梨阮一抬头,眼看着转弯处速度很快地开来辆私家车。
像是没看到路边站着人一样,“咻——”地驰过。
还没等反应过来,陆梨阮就见,身边少年往前一步侧身,用身子帮陆梨阮挡住飞溅起的水浪。
带着泥污的水从他牛仔裤一路溅到衬衫肩膀上,可见刚才那车速度有多给劲儿。
“真没素质!”陆梨阮朝着车尾气嚷了句:“你不用帮我挡啊,反正回去都得埋汰!”
少年的手还稳稳地撑着伞,挡在陆梨阮的头顶,闻言,他犹豫了下,低声道:“溅在我身上没事儿,总不能溅在梨阮姐你脸上吧。”
陆梨阮:??
看了看靳树禾脏了的白衬衫,感受了下高度,陆梨阮发现,他说的是对的。
“谢谢啊。”陆梨阮讷讷道。
“不客气梨阮姐。”高个子的少年局促地回道。
等到了院门口,陆梨阮转身才发现,那把伞实在是太小了,靳树禾半边肩膀都浇在雨里,薄薄的衬衫角都往下滴答水了。
虽然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今天下着雨风还大,除了装着电脑的包被陆梨阮保护的好外,她自己身上也被雨水潲得潮乎乎的。
“那个……”
陆梨阮站住脚。
“嗯?”
陆梨阮往前蹦跶一步,跳到楼道口的遮挡下,回头俯身探头,对少年露出个贱兮兮的笑来:“反正你都湿成这样了,顺便去后边超市买点东西呗~”
靳树禾被她的样子逗得抿抿嘴角,没有收伞:“行,梨阮姐要买什么,手机上发给我就行了。”
“好嘞!”陆梨阮站在原地,摆摆手笑眯眯地目送他再折回去,觉得这要真是自己弟弟就好了,多老实多可爱,多听话,多让人满意啊!
真让他做自己弟弟……不也挺好的嘛?
这个念头闪过陆梨阮的脑海。
让陆梨阮有种豁然开朗,又不知道在开朗什么的莫名感觉。
陆梨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陆梨阮进屋后,把电脑收好,换了衣服,踩着拖鞋瘫在沙发里。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陆梨阮开了门,少年走进屋子时,好似这空间一下子就生动了起来,空气流转,食物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陆梨阮吸吸鼻子,自然地从靳树禾手上接过袋子,从里面翻出烤肠来。
“啊,你买到烤的爆开的了!”
陆梨阮看了眼几根烤肠:“这算是今天唯一的好事儿了!”
“你赶紧去换件衣服,头发先擦擦吧,等吃完饭再洗!”陆梨阮一边拿出根烤肠吃,一边往厨房走嘱咐他:“你把卫生间的浴霸灯打开,别着凉感冒了!”
“好,知道了。”
在站在镜子前擦头发时,靳树禾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愣住。
浴霸的灯亮得晃眼,又烤得人发热,靳树禾刚被雨水打湿的肩膀,此时热烘烘的。
他换了干净的t恤,头发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
让靳树禾发愣的是,他恍然间发觉,自己现在……怎么这般自然?
客房的柜子里放着他没有拿走的t恤,卫生间里有他专用的毛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好像已经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仿佛……他有一些属于这里一般。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上次留宿在梨阮姐这儿,还是上个月衣服脏了,梨阮姐让他直接扔洗衣机里,洗完了挂在阳台?
靳树禾不记得了。
“还没好吗?吃饭了!”
外面传来梨阮姐的声音:“你吃脆骨的烤肠还是玉米的?”
靳树禾把毛巾叠好挂起来,答应了一声,急忙走了出去。
陆梨阮窝正站在沙发旁,打开电视放动漫,让屋子里有点声音,厨房烧开水的声音也响起,显得热热闹闹的。
陆梨阮让靳树禾随便挑点零食回来,靳树禾尽职尽责地拎回了两袋子。
“哇——都是我喜欢的!”陆梨阮头发抓成个丸子,松垮垮一走路一颤一颤的,显出几分可爱来。
“你现在对我吃东西的口味很了解哦!”陆梨阮心说,这孩子记忆力是真的好,她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爱吃什么,靳树禾却能准确地买到。
的确这些都是靳树禾在陆梨阮家看到过得,他不仅记得梨阮姐买过的零食,甚至记得某一种出现在她家里的大概频率。
今天晚上吃的是炸猪排盖饭,陆梨阮自己摸索出来的做法,面衣包裹炸制的格外均匀酥脆,上周发了视频后大受好评,不少人都被馋的跟的陆梨阮的食谱来做,做出来的效果还不错。
“碎嘴子社畜爆改温柔小厨娘”
“温柔俩字还是和她不搭边吧?”
“她炸猪排的时候,说起欺负她的装修工人,感觉要把对方也裹上面衣炸了……”
“听她的意思当时吓坏了,真是一团柔弱可欺但嘴损的棉花。”
温北过完十八岁生日,自诩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妈说,我要是这学期考的好,放假她就让我学驾照,到时候等我高考完,能自己开车去上大学!”
“我爸那天晚上还让我陪他喝两杯酒来着,你别说,还挺好喝的!”
他控制不住分享自己的十八岁,可在和靳树禾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却不怎么提起,还是靳树禾主动说起,他才兴致勃勃地招呼。
“你什么时候生日来着,八月二十二号吧我记得!到时候我陪你喝酒啊!咱俩好兄弟,你得记得一辈子,成年喝得第一杯酒是跟我哈哈哈哈!”
靳树禾没回答他,只是笑了笑。
他对成年后能做什么,并不期待。
这次的期末考试,老师耳提面命,下学期就进入高三了,是最紧张的时候了,高三就没有什么新的课程要学了,基本全都是复习的阶段。
“你们可以假期自己先进行一轮复习,别以为放假就是休息了!这是你们一生中最重要的阶段,你们现在谁要是松劲儿了,就是最傻的!等熬过了高三,考上一个好大学,你们都会感谢现在的自己!”
班主任在讲台上激情昂扬地道,显得比他们这些心不在焉,一门心思都扑在放假上的学生更重视,更上心。
“这次期末就不开家长会了,学校决定等再开学,进入高三之前,召开一次家长会,到时候你们要和自己家长一起参加!”
下面顿时放松了不少。
别管多大的孩子,家长会三个字对学生来说,如同紧箍咒一般,别管下学期怎么样,能拖一日算一日,听说现在不用开家长会,大家神色更开心了。
“行啊,我还担心我妈因为家长会,不让我学车了呢!”温北把校服外套系在腰上,兴奋地转着笔:“你说今天发完成绩,还非得上到晚上才放假,谁听得进去啊?”
“闭嘴!就你听不进去!”
他前面的女生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温北撇撇嘴,用口型询问靳树禾:“放学一起打球不?”
靳树禾摇摇头,告诉他自己今天晚上有事。
最近靳树禾更努力地找兼职了。
只要是要他的,他都去干。
赚的钱全都存了下来,靳树禾看着自己攒下的那些钱,也不知道够干什么的。
终于到了晚上,老师宣布了放暑假。
最近入了伏,热得人走路都出汗,靳树禾拿着传单站在公园门口,专门发给来散步来跳广场舞的叔叔阿姨们当扇风的扇子用。
发的还算快。
他还是照常周六周日去帮陆梨阮的忙,其他时间几乎都奔走在兼职上。
忙碌疲惫一周,见到梨阮姐的时候,仿佛是这一周奖励与放松,让他心中每每想起,都觉得轻松不少。
他们一起吃了寿司烧。
下周吃的是汉堡和披萨。
下下周吃的是红烧排骨和陆梨阮亲手烙的馅饼,第一次做,大获成功。
然后,往后的见面,或许不会有了……
在差不多半个月没见到春姨时,靳树禾心中就隐隐约约有了预感。
所以在满面春风的春姨对自己说,她决定从这儿搬走,因为她找到新的对象了,想要和对方组建家庭时,靳树禾面色平静。
没有化妆,女人脸上岁月的痕迹清楚,她眼睛因为常年熬夜而略微浑浊,嘴角皮肤松懈,脸颊上有细细的皱纹。
她染着红指甲的手夹着根烟,一口接着一口地抽着,手指上的戒指这次看得清清楚楚。
半晌,她咳嗽了两声开口道:“我不准备付这儿的房租了,也不能继续呆在这里,那些要债的知道这儿地址,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找麻烦。”
听到这里,靳树禾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突然胸口堵胀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新的地方已经找好了,我准备搬过去住……你跟我一起走。”她中间停顿了几秒钟,最后还是道。
她最终还是选择,带上自己这个累赘,这个包袱……
而不是选择像别人那样,不告而别。
靳树禾忽然燃起一股怒火,连他自己都想不通,究竟在气什么。
这情感没缘由,但他就是愤怒,愤怒的火烧得他眼前都朦胧一片……
他死死地抓着一边的椅子,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
他与梨阮姐,也不能不告而别。
当他敲开陆梨阮的房门,和她说明了情况,表达自己不能赴这周的约时。
靳树禾垂在身侧的手扣着裤子的缝隙,眼神不敢看陆梨阮的脸。
他担心梨阮姐根本就不在乎……
她会露出和平时样温柔又明媚的笑容,说声知道了,就关上房门,彻底关上那个世界。
他不想离开,他不想…可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随波逐流。
“怎么这么突然要搬家啊?”陆梨阮没有靳树禾所想的样子,而是十分的吃惊,觉得这太突然了,毫无预兆。
“嗯,我……我也是才知道的。”靳树禾低声道。
陆梨阮站在门里,都忘了让他进去。
她忽然就有些理解这孩子,理解这孩子的惶惶不安与谨慎小心了。
也许他的生活中,不知道充斥了多少次这样无端的意外,让他无法提前知晓,只得茫然又毫无安全感地被迫接受。
连陆梨阮听到都觉得不好受,何况这孩子呢?该有多不知所措。
“要搬去哪里呢?”
“还不知道。”靳树禾一边说话,一边觉得自己看不清东西了,眼前是被水波所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