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嵇书勤能找到国玺,又怎么会拖延到今日,给了他筹谋布局的时间!
原本嵇书翎还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嵇书勤的计谋,或者说,是嵇书悯的计谋。
刚开始他不相信,嵇书悯这人,能和他这个多少年都没见,也没什么亲缘关系的兄长是一条心。
在他心中,嵇书悯此人奸诈,狡猾,冷血冷情,残疾后平素疯疯癫癫的。
他自己不好,他就要拉着所有人一同不好,又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为他那个窝窝囊囊,不知从何而来,就占了父皇心中最重要位置的兄长铺路!
那个时候,他甚至觉得嵇书悯是要给嵇书勤下绊子。
他自己坐不上那个位置了,瞧着所有有能力一争的人,都心怀愤恨。
那段日子,嵇书翎千防万防着嵇书悯,就看老七的惨痛下场,就知道嵇书悯无论变成什么样,都不是省油的灯……
在嵇书翎心中,容贵妃和嵇书烈的事情,和嵇书悯定然脱不开干系,他一定从中作梗,推波助澜。
他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想想自己这么多年,同嵇书悯之间的恩怨,嵇书翎更加坚定信念,自己一定要坐上高位。
只有将嵇书悯彻底铲除掉,他之后才能放下心来……
不然嵇书悯此人,永远像一条毒蛇一样,虎视眈眈,不知暗中潜伏在哪儿,等着窜上前来咬他一口!
嵇书翎对嵇书悯是又惧又怕,已经成为心中的执念……
他自少时便嫉妒嵇书悯,永远只能瞧着嵇书悯在前面,可他却永远也无法追上,无论在任何人的口中心中,他和嵇书悯都无法并列而谈,只要嵇书悯还在,就没有人能看得见他!
直到嵇书悯从太子之位跌落,身心俱损,嵇书翎才真正觉得自己抬起头来了,本以为能够在嵇书翎面前耀武扬威,将这么多年在嵇书悯这儿感受到的不公都还回去。
谁知当他在站在嵇书悯的面前时,即便嵇书悯坐在轮椅上,只得仰视着他,可他却依然无法真正地蔑视他……
他曾经对嵇书勤嗤之以鼻,他这个性情温吞,无法成事的大皇兄,眼界见识也没有,就连朝中种种规矩都不懂,拿什么与他争?
就算是有父皇的宠爱又如何,天下怎么可能交到这么个皇子手中?
但没想到……嵇书悯居然会帮他出谋划策!他不是向来与皇后不亲近吗?
最初时,嵇书翎数次挑拨嵇书悯与嵇书勤之间的关系,他想得很好,挑得嵇书勤主动与嵇书悯离心,就不用他出手对付了。
嵇书翎想看到嵇书悯众叛亲离的样子!
别以为他不知道,嵇书悯与皇后之间积怨颇深。他埋在宫中的眼线,不止一次向他汇报过 嵇书悯与皇后之间,根本就不似母子……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两兄弟,居然不上他的当!嵇书勤就像个窝囊废一样,什么都听嵇书悯的摆布,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也一点野心自尊都没有!
嵇书悯到底给他上了什么迷魂药……
嵇书翎危机感骤起,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让他们兄弟二人搅和在一块儿,那还有好?
他觉得自己能看出嵇书悯的狼子野心了,让嵇书勤这般没有主见的登上那个位置,往后他想控制起来,岂不是易如反掌?
嵇书悯是打着这个主意啊!
嵇书翎心中焦虑,他没想到嵇书悯竟是到此时还不放弃,他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同嵇书悯斗了,可到头来,却依然跑不出……
嵇书翎恨嵇书悯恨得牙痒痒。
他能想到的,嵇书悯也能想到。
最开始嵇书悯不动声色,嵇书翎怀疑他是不是在等自己上钩。
可时间长了,嵇书悯那边依然没有动静,嵇书翎这才愿意相信,不仅自己找不到那方国玺,嵇书悯和嵇书勤同样也寻不到。
这让嵇书翎心里起了别的主意。
无论他嵇书悯再怎么能耐,到时候,他让嵇书勤变得名不正言不顺,前面所有都是白费,而他讨伐而来,只要顺利,这皇位非他莫属!
这才有了之后,他特意命人去想办法拉拢安家。
想到的这个计划,旁人来说没有可信度,而安大老爷,作为嵇书勤和嵇书悯的亲舅舅,他大义灭亲,吐露实情。将这顶囚禁皇上,擅自摄政的帽子,给他扣的死死的,足以堵住悠悠众口……
只要他们兄弟二人,拿不出有力的反驳证据,无论到什么时候,他们都是乱臣贼子,篡位谋权,天理难容!
而他趁势起兵……
估计谁也不会想到,他有这么大的胆子与魄力,竟能直接起兵,逼向京城。
若是嵇书勤和嵇书悯不束手就擒,那就围堵皇宫,将他二人擒住!
反正他师出有名,只要尘埃落定,众人拥护,也无人敢说什么。
父皇已经崩逝,他只要能在此番战役中夺得上风,便没有人能将他如何,到时候什么不都是他说了算!
嵇书悯和嵇书悯下场如何,还不就在他的定夺之间……
光是想想这种权利在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旁人命运掌握在自己一念之间的感觉,嵇书翎都飘飘然到无法入睡。
那国玺不知所踪,不管是不是被父皇自己藏了起来,都是天助他!
只要没有这国玺,他嵇书勤何谈名正言顺。
他敢反抗,自己这边还有武力,无论怎么想,对方的两条路都被自己堵住……
可这是怎么回事!
嵇书翎只觉得脑中轰鸣,他上前一步,想从德成手中抢过的圣旨。
却被德成身旁的护卫军上前一步阻拦。
“见圣旨,如见大行皇帝亲临,二皇子莫要冒犯了!”德成看似恭恭敬敬,实则语气中暗含讥讽。
“这圣旨定然是伪造的!他嵇书勤怎敢如此造次!你是皇上的近侍,你竟敢……竟敢如此与他们搅在一起!”嵇书翎抬声呵斥道!
他现在没有退路了,不管那圣旨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它只能是假的!
“二皇子殿下慎言!”
“父皇曾命人秘密告知于我,大皇兄为摄政将他囚禁,命我护驾,奈何还未等我将父皇救出,父皇……竟,竟崩逝了!这其中怎可能没有他嵇书勤的手笔!”
“人面兽心!杀父弑君!谋权篡位!伪造圣旨!哪一样不令人发指!今日我就要替父皇……替所有被他蒙骗之人,讨个公道明白!还这世间天下一个清清白白!”二皇子振臂高呼!
“讨伐谋逆之人!讨伐谋逆之人!”
“大皇子人面兽心!杀父弑君!罪不容诛!”
“请二皇子评判肃清!请二皇子领我等讨伐谋逆之人!”
跟着二皇子一起来的人中爆发出一阵呼喊,全都是与他同样说法,显得声势浩荡!
德成似是有些惊慌失措,他尖利着嗓子:“二皇子殿下,这是大行皇帝的遗诏,你怎么……”
“我说这是假的,这就是假的!他嵇书勤囚禁父皇,这遗诏又怎么能作数!”
“大行皇帝怎么可能会……”德成还未说完,跟在嵇书翎身边的兵士就有向前的架势,把德成吓得连连后退。
“二皇子殿下,您不要乱来!”
“来人啊!快把宫门关上!”德成嘶声喊道。
宫门口的守卫慌忙行动起来,守卫军也护着拿着圣旨的德成往后退去,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
来宫门口的自然不仅是二皇子的人,宫中事变,朝廷官员纷纷自发来宫门前守着,等一个结果。
刚听到圣旨的时候,离得近的几位官员,分明看见那圣旨上,盖着的是朱砂国玺。
可还没等他们再看清楚,后面二皇子已经开始说大皇子殿下是谋逆了!
这一下闹了起来,场面顿时控制不住。
不少人根本都没反应过来,就急忙向后让去,生怕把自己卷入其中……
前面的人慷慨激昂,一副要随着二皇子冲进宫里,令大皇子俯首认罪。
而后面的一群人,立在寒风之中,看着发生的一切,只觉心中发寒……
两者相较十分割裂,在这冰天雪地中,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个念头:要乱了。
嵇书翎只是做做样子搅浑水,先发制人将谋逆的帽子扣在嵇书勤的头上,若是没有这个名头,就是他名不正言不顺了。
等到时候他将这京城控制住。他手下的兵士围住皇宫,把嵇书勤和嵇书悯擒获,谁又会再去关注那份圣旨呢?
他说那圣旨是假的,就一定是假的!
走到这一步,他根本没有退路了……
宫门口的守卫最后还是将宫门合上了。
嵇书翎在宫门关闭前,最后趾高气昂地对德成道:“去告诉嵇书勤和嵇书悯,明日破晓前,他们若是不降,就别怪我不顾最后一点兄弟情义了!”
德成瑟瑟发抖,手上死死攥着圣旨。
等到宫门关上那一瞬间,他肩膀后背依然佝偻着,可抬起的脸上,却冷冰冰带着讥讽,在夜色下,瞧着关上的宫门。
“咱家先回去给大皇子殿下复命了。”他幽幽道:“将这宫中里里外外都守好,绝不要有半点纰漏。”
“是!”宫中的守卫军垂头应是,没有半点慌乱之色。
刚刚手忙脚乱关闭宫门,全都是假装出来的……
嵇书翎看着那扇紧闭的宫门,心里浮现出隐隐的激动,等他再次破开这扇门的时候,这天下就归他所有了。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众人,那些还没适应变故的人,被嵇书翎看着。
即便有人心中有疑惑。有不满,但此时也无法开口言说。
二皇子显然已经筹谋充分,只等着今日发作。
若这是大势所趋,他们此时反抗,他们自己该怎么办?家中人该怎么办?于是只能沉默下来,眼睁睁的瞧着……
嵇书翎很满意没人敢质疑自己,他率众人离开,只等着军队入城。
本以为会无人敢阻拦,谁知,半路杀出来和贺调与。
贺大人一身官服,神色和往常一样的冷静,他亲自带人守在京城城门口,站在城墙上,负手望着远处黑岑岑的地方,那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追随二皇子的兵士。
不仅如此,他还让自己的手下命京城戒严。就连看守大牢的狱卒都派出一部分来。
拎着锣,走一路敲一路。让京城的百姓都留在家中,不要外出,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这声音成了如今京城街道上唯一的响动,明明还在年关,可京城中一片死寂。几乎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嵇书翎心中恼怒,贺调与这般做,完全是煽动京城的百姓,将即将要进城的军队,当成是破城谋反之人,让京城的百姓觉得他才是闯入破坏之人。
明明他想昭告天下,让所有的百姓都知道,大皇子是那个谋逆之人,而他,是为了正义肃清,是忠君护驾之举!
他不是没有宣扬,但大皇子殿下自从摄政以来,做出的种种事迹。
为江南百姓申冤平反,将有罪的权势之辈下入大牢斩首示众。
判处买官卖官之人,追究科举作弊一事,削了那些嚣张跋扈的世家贵族的爵位……
一桩桩,一件件都深入百姓的心中。
而大皇子殿下在他们心里,早已是贤明仁德的化身。
就算是敲锣打鼓凑到他们耳边,跟他们说大皇子是个坏人,是谋逆之徒,百姓们却依旧不愿相信。
反而是如今贺调与此举,令百姓们纷纷自发地,将即将入城的二皇子的军队,当做是要来作恶之人。
这般不得人心,是二皇子之前没有想到的。
嵇书悯……这都是嵇书悯的诡计!
他做太子时有多得人心,嵇书翎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他如今在嵇书勤的身后,依然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嵇书翎此时心中再无半点顾虑,直接让人将贺调与请来。
贺大人威严犹在,去“请他”的人也不敢动手,幸好贺调与足够识相,自己跟着过来了。
“贺大人,请坐吧。”嵇书翎皮笑肉不笑地对贺调与伸伸手。
贺调与面无表情地真的坐下了,毫无畏惧之意。
“贺大人是觉得我生事了?”嵇书翎故意问道:“贺大人向来忠君,怎么会眼瞧着有人伪造先皇遗诏,意图蒙骗众人呢?”
贺调与看了看他,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来。
那笑意落下嵇书翎眼中,更像是讥讽,似在问他:你究竟是在说谁,在说你自己吗?